第 89 章

 他雙眸漆黑,昏暗燈光下愈發陰翳到令人心驚,單是一個眼神,她便知道此時陛下正處於情緒爆發的邊緣。

 若非兩國相交不斬來使的規矩壓著,使者死去便是開戰的訊號,姜雪漪毫不懷疑,陛下會立刻提劍斬下魏國使者的頭顱。

 陪在陛下身邊這麼久,她一直是一個溫柔耐心,能夠慰藉他心靈的存在,不管發生什麼都將情緒剋制的很好,從未在他跟前表現出任何除了關懷和在意以外的模樣。

 可今日這幅樣子,就連姜雪漪都忍不住心尖微顫,她甚至覺得,以陛下如今的狀況,她若說錯一句話,陛下會掐住她的脖子也未嘗可知。

 但她不能退縮。

 姜雪漪壓下心裡的惴惴,抬腳輕輕往陛下那邊移動,誰知前面一步就有碎瓷片,她不慎刮到,鋒利的邊緣瞬間劃破了鞋面,在她腳背上留下了一道血痕,尖銳的疼。

 但她沒停下,也沒叫疼,只是落腳的時候更小心了些,短短的一截路卻彷彿走了很久,最終到了陛下跟前。

 她把手裡的宮燈放在一邊,點亮了黯淡無光的一角,自己則從背後輕輕環住了陛下。

 “陛下,瀲瀲和孩子一起來看您了。”

 她沒說嬪妾,也沒說那些場面上的規矩話。

 她喚自己小字,也說他們之間的孩子,剛一開口,身份便從勸解帝王的嬪妃成了枕邊人,無形之中拉近了此刻防備疏離的感情。

 溫熱的身軀包裹住沈璋寒僵硬冰冷的後背,她溫柔嗓音落在耳邊,如一點點澆滅烈焰的山泉水。

 處於極度防備狀態的人在被撫慰的時候,剛一接觸都會僵硬的更嚴重,沈璋寒冷聲


:“你來做什麼。”

 姜雪漪沒鬆手,反而抱得更用力了些,好像要把自己的溫度都傳過去似的:“擔心陛下。”

 沈璋寒身子微微一震,沒說話。

 “雖然瀲瀲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可陛下不高興,悶在屋子裡不出來,瀲瀲會擔心,咱們的孩子也會擔心。”

 “您是天下之主,也是瀲瀲的夫君。”

 天下之主。

 沈璋寒品著這四個字,神色倏然更冷,又想起大宴後魏國使者在勤政殿求見時說了什麼。

 下午,勤政殿內,魏國使臣站在正中向他行禮,姿態雖恭敬,語氣卻無半分禮敬君王之意:“今日貴國盛宴實在宏大,小臣受魏皇派遣來此與陛下商議開渠引河一事,也算長了見識,多謝陛下款待。”

 “雖說商議未成,明日小臣就要啟程回宮,但臨行前卻有一事要替魏皇完成。”

 “魏皇早聞陛下年輕神武,英明神斷,治國有方,只是不知陛下是否還記得二十年前於魏皇在陵州相遇的那回?吾皇一直惦記著陛下,讓小臣轉述說,十分想念當時的陛下。”

 二十年前,陵州。

 正是先帝攜後宮嬪妃和皇子皇女大巡遊遇刺的時間和地點。

 也是他流落民間的起始。

 那段黑暗的過去是他人生中最屈辱的歷史,他竟敢提起。

 沈璋寒一想到使臣嘲弄的嘴臉便難以剋制的想要殺了他,好讓他徹底閉嘴,可他不能,更不能在臣子面前失了君王氣度,只能裝出一副毫不在意,溝壑在胸的模樣,眼睜睜看著魏國使臣在眾目睽睽之下行禮告辭,安然無恙地離開了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