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魚 作品

009





姜紅燭還在撥弄人偶:“打不起來的。”




肖芥子專心削皮:“為什麼?”




姜紅燭抬起頭,也不看她,目光呆滯地落在不遠處的一根垂繩上:“野馬那頭,人不蠢,他們遲早會知道,這麼大的事,陳琮幹不了。”




姜紅燭從來不說“人石會”,她喜歡說“野馬那頭”。




肖芥子笑,繼續往下說。




“剛去見了老二,他說煤精占卜鏡那事有門,三天內給信。紅姑,這老色胚,他惦記著你呢,你不會真見他吧?”




她手上使力,果皮蜿蜿蜒蜒、一長溜地垂到地上:“你要那鏡子幹什麼?你還會占卜?能佔什麼?吃點嗎?”




她抬起削好的蘋果,刀刃微微切入,以示願意分享。




姜紅燭點了點頭,肖芥子一刀切進、順勢甩了小半個過去,姜紅燭整個人看似痴鈍,這一刻動作卻快,刀尖往半空一叉,穩穩叉住,眼珠子略動,又恢復了先前的遲笨,慢吞吞將蘋果送進嘴裡。




她吃蘋果跟常人不同,不咬也不嚼,就那麼抿著,好像蘋果能自己軟爛融化一樣。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開口:“要鏡子幹什麼,還不是為了你?幫你看看,到底懷的是什麼胎,兩年多了,還不生,是個哪吒都該出來了。”




肖芥子笑嘻嘻地咬了口蘋果:“又沒死胎,怕什麼。”




姜紅燭用刀尖細細挑著那個布偶的眼珠子,把縫線挑得絲絲髮毛:“今天不死,難保明天不死,別以為懷的時間越長越好,過猶不及,你這胎,多半要死。”




肖芥子面色一凜,笑意頓收:“那怎麼辦?”




姜紅燭忽然抬頭:“你聽,是不是阿蘭哭了?”




肖芥子側耳去聽。




四下裡一片寂靜,只有小太陽的鼓嗡聲不時起歇,藉著淡紅的燭光,能看到小窗外的雪片正被風吹斜,有幾片停在玻璃上,像粘連的蛾。




她說:“沒有,你忘了嗎,她剛吃過奶,睡得可熟了。”




姜紅燭愣了幾秒,恍然點頭:“那我也該睡了,後半夜,還得給她餵奶呢。”




她撂下刀,伸手拽住最近的一根垂繩,身子往上一聳。




起先,姜紅燭是坐在桌子後頭的,只能顯出胸腹以上,而今身子上聳,下半截便露了出來。




她沒有腿,但穿的褲子卻是正常的,長長的褲管在大腿齊根處收束紮緊,剩下的就那麼軟軟垂著、晃著,所以乍一看,不像沒腿,更像是兩條腿沒長骨頭、軟綿綿的。




身子聳高之後,姜紅燭伸手在桌面上撐了一下,如同行舟撐篙,整個人借力一蕩,又迅速撒手——炕床就在桌後不遠,而她顯然駕輕就熟,落炕時像輕捷的獸,無聲無息。




原來這滿屋的繩,都是方便她在屋裡各處來去的。




***




梁世龍走後不久,天就黑了,緊接著又下起雪來,雪片一再斜過高處的小窗,像一幅冷漠的畫。




這一天過得可真快。




事情會怎麼收場呢?




橫豎他交代不出東西來,法制社會,梁世龍不可能一直關著他,但就這麼把他放了,似乎也不太現實。




一股涼氣爬上陳琮的脊背:為了洩憤,梁世龍不會讓人把他弄瘋吧?類似方天芝、黑山那種,外人看來,只會以為是突然發病。




這可太嚇人了,得趕緊行動起來。陳琮後背蹭牆、借力起身,一點一跳地在布草房裡開始了全面搜尋。




要是能找到刀片抑或是可以磨開繩子的東西就好了,他蹦跳了一回,一無所獲,躁得後背都出了汗。想想不能放棄,於是跪趴在地,屁股撅起老高,試圖看清布草架下端與地面間不到一釐米高、長年黑暗積塵的間隙……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刷卡音,有人開門進來。




臥槽,這可大大不妙,老實躺回原地是來不及了,梁世龍看到他不老實,豈不是又要給他一耳刮子?




陳琮急中生智,立馬滾倒在地,身體擺了個扭曲的形,還配了副正在進行哲學思考的茫然表情,主打一個迷惑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