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魚 作品

015(捉蟲)





陳琮抹了把額頭的汗:“幾點了?”




顏如玉答非所問:“嚯,天不亮發這通知,昨晚上肯定出什麼事了。”




還念給陳琮聽:“第四十七屆大會延期,會眾可根據工作安排,自行選擇去留……散會咯。”




這就……散會了?




陳琮覺得自己有一半還停留在夢裡,聽顏如玉念信息,每個字都聽得清楚,連綴成句,就是反應不過來是什麼意思。




他僵了會,下床走到窗前,拉簾推窗,想讓凌晨的寒氣幫自己醒醒腦。




天確實沒亮,但邊緣處最稀薄的地方,已經隱隱滲出晨曦的微白,停車場還浸在安靜泛黃的路燈光中,正對著窗停了輛藍色的皮卡,車燈像兩隻呆滯的眼。




一陣風吹來。




真特麼冷啊,陳琮抖抖索索伸手,又關上了窗。




***




肖芥子也還沒醒。




可能是因為昨晚上運動量有點大,她睡得很好,停車場靠近馬路,總在過車,其實有點吵,但聽習慣了之後,車聲就像河流,連綿不斷,反而把人拉向更深度的睡眠。




睜開眼的時候,身周都是霧,像混沌初開。




這場景,她每晚都能見到。




她爬起來,向著霧裡走,心裡很平靜,知道走著走著,霧氣就會漸漸消散,接下來,會像書裡說的那樣:混沌初開,乾坤始奠,氣之輕清上升者為天,氣之重濁下凝者為地。




又走了一段,她停下來。




沒有霧了,可能是因為多“長”了一隻眼睛,這次看周圍,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更清晰。




天地闊大,是黑白二色,黑色罩在頭頂,白色則自半空延展到腳下,分界處不是平直的地平線,是斜而巨大的一條——這個世界像是經歷過揮刀一斬,留了條無邊無際的刀痕做分界線。




肖芥子原地坐下,頓了頓又躺倒,闔上眼睛,兩手努力向左右伸展開,陷進地下,想象自己是一粒呼吸著的種子,而手指是種子上長出的根苗,要儘可能多地向大地汲取養分。




姜紅燭說,這叫“石補”。




她說,吃東西是補,養石頭也是補啊,石頭也是能養的你信不信?就好比鄉下人養豬崽,它小的時候是你照料它,養大了,膘肥體壯,就該它回饋你了。




石頭養著養著,也跟人親,養到後來,就好開宰進補了,只不過補的不是營養,是另一些東西罷了。




這話,肖芥子是信的,畢竟她的石頭是和田玉,而關於玉,民間自古就有很多說法,比如“人養玉,玉養人”,再比如“玉碎人平安”。




玉碎了不就是開宰了嗎,人平安那就是進補了,這種補,好過人參蟲草。




過了會,肖芥子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睜開眼睛。




就在她身側不遠,有一處的空間似乎發生了扭曲——很像夏日高溫時,因為太陽炙烤引發區域空氣密度變化,光線產生折射,使得人眼視物失真。




有什麼東西,霧濛濛的一團,就在那一處,又鑽又掙,彷彿要拼命擠出來。




肖芥子目視著那一處,嘆了口氣,喃喃說了句:“兩年了,懷個哪吒也該出來了,肖結夏,你怎麼就一直沒動靜呢?”




像是要回應她的話,有一根細長的東西,像電線,又像拗彎的鐵絲,自那一處突然盪出來,又瞬間收了回去。




***




皮卡車內響起一聲發悶的駭叫,地上那個“繭”扭了又扭,終於掙脫開來。




肖芥子頭髮蓬亂,身子微顫地頂著被角坐在一片黑裡,突然反應過來,揚手抓下最近一面車窗上的擋光膜。




天微微亮,場周的路燈已經熄滅,不遠處,興許是早餐店晨起作業,煙囪裡的白煙像霧,嫋嫋揚升。




什麼鬼東西,她的那個胎裡頭,是什麼鬼東西!?




紅姑呢,得趕緊去找紅姑問問。




念及姜紅燭,肖芥子才忽然又意識到一件事:天都亮了,紅姑居然一整晚都沒來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