巛洲篇7

 談不上認真,更遑論努力。

 如果說原本,黎姑還對這個玄虛山的親傳有幾分天才濾鏡;

 那麼現在,他只覺得此女目中無人、恃才凌人、虛浮輕人,徒有表面稟賦,實在難成大事。

 學藝先學德,若無德行,藝能再高,那也是歪了長、斜了高。這樣的人,於世間有何益,於蒼生又有何益?

 黎姑看著祁墨身上突兀的紗裙,搖了搖頭。

 黎姑也很納悶,宗主的親傳為何是這個鬼樣子?

 或許有自己的道理吧,只是目前,他實在瞧不出來有什麼閃光點。

 考試開始,祁墨端正姿勢,臉側忽然金光一閃,一卷紙卷倏地出現。她學著眾人模樣伸手將紙卷拿下,展開、展開、再展開。

 然後沉默。

 好傢伙,清明上河圖。

 學堂內一片寂然,只餘細毫墨筆在紙上蹭過的摩擦聲。黎姑站在講壇上,分出一縷神識在廊道間巡邏遊蕩,猶豫片刻,又分了一縷往祁墨那去。

 和預想中的完全不同,考前悠閒的祁墨,此刻竟然埋頭苦寫,奮筆疾書。

 黎姑很意外,繼而,陷入沉思。

 難不成,此女其實是背後下了極深的苦功夫,因此,才不需要在考前臨時抱佛腳麼?

 黎姑眼前浮現出少女點燈熬油、廢寢忘食的模樣,一時無言,漸漸對自己莫須有的揣測感到些許羞愧。

 是啊,祁墨大病初癒,為了追趕課程進度,一定要付出比常人多幾倍的努力。是有多勤奮刻苦,才會精疲力竭在課堂上小憩?黎姑感覺自己的內心某處被久違的隱隱觸動,昨日今日種種,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他心下一動,神識往祁墨那探去,一邊自我安慰道:也才短短三日,無論答成什麼樣,都情有可原……

 祁墨總感覺身側有一束目光。

 不過,她懶得管,反正也沒什麼好看的。

 狼毫毛筆在紙上塗抹,祁墨抓筆的姿勢很生疏,但她塗得認真。只見空白處墨跡死歪八扭,密密匝匝,若是放到現在可能不知所謂,但黎姑一看便明白,那些晦澀的小字,分明就是將題目原封不動地摘抄了下來。

 而且抄得很笨拙,筆畫順序本末倒置,字形間隔錯落有致。

 本來,作為一個原滋原味的穿越者,祁墨也想效仿前人,來一幅簡約的現代畫,或者默寫一首技驚四座的絕美古詩。

 不過,這些在她腦子裡爽爽就得了。

 這可是實打實的考核,她一沒有實力,二沒有靈力,祁墨不敢想,若是她大著膽子在試卷上鬼畫符,惹罰是輕的,激起這些修仙變態的研究欲,那才是最完蛋的。

 祁墨努力地抄著題,全神貫注地往自己狗爬似的字體裡灌輸一種信念:

 我文盲,但是我認真,老師,至少給個態度分。

 黎姑木著臉收回神識。

 人活著一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選擇相信另一個人。

 拳頭捏緊了。

 分秒在耳邊踱步,時快時慢,不知所謂。

 考核很快在一片輕聲的哀怨中結束。祁墨大赦般的出了口氣,放下筆,隨著人流往學堂外走。

 前腳還沒踏出教室,身後便響起黎師叔慈愛的嗓音,令人毛骨悚然:“祁墨,你留一下。”

 “……”

 不出意外的,周身視線聚焦,祁墨木著臉,看向黎姑乖巧道:“師叔。”

 就像今晨操練遲到那樣,做錯了,但是乖巧,從態度上,就讓人先軟了一半。

 黎姑不疾不徐地展開一指,一團白光漸漸在指尖聚攏,紙捲上的紅色標記微亮,漂浮成一片雪白的卷海。黎姑手指一勾,雪海倏地撲向講壇,然後秩序井然的落在講桌上,整齊排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