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釐 作品

第 60 章

文件交上來之前, night內部已經討論過一遍,都知道了這個事情。

他們也在商榷,要不要進行這場合作。

投資金額不小, 能做的事情太多。而且這是州越, 在北城擁有一定的地位, 即便night也不差,但背靠大樹好乘涼是自古以來的道理。

如果和隨博實驗室那邊的交涉還不多, 也不是必要的話, 可以考慮接受。

嘉嘉將咖啡煮好端到舒清晚的辦公桌上,接著便收拾起了花瓶裡的花。

林太太前兩天過來了一趟,這束很漂亮的玫瑰就是她帶的。

嘉嘉有點羨慕能有這樣的媽媽。

舒清晚正站在窗前打著電話。

很少見她這樣冷厲堅決。

聽著聲音, 好像是因為今早傳過來的合作事宜。

“容總,我不會接受。”

公事公辦的語氣, 如果不是現在是在她的night,舒清晚會感覺她好像還是他的員工。

容隱正在開一個內部會。他也從不會在開會的時候接電話, 今天卻是例外。剛才電話響起時, 他抬手示意他們暫停。

居於上位多時,他已經習慣發號施令。工作上的安排,也是下發必達。可能很少因為這點“小事”反覆進行商榷。

杭助理眼見著他眼眸轉冷, 扯松點領帶, 冷聲問:“一定要跟他們合作?”

與會人員以為他在談公事,都各自低頭準備起自己的資料來。

“是。”

她的態度跟昨晚一樣,沒有任何動搖的餘地。

容隱將手中的鋼筆一頭抵住桌面, 長指的骨節突出,神色冷得嚇人:“是合作重要, 還是他重要?”

是因為跟實驗室的合作不能結束, 還是因為對方是隨珩?

離容隱最近的一位高管霎時停住了翻閱文件的動作, 下意識看向容隱。

為什麼有種感覺,容總好像不是在談公事?

但想了想,又覺得應該是他的錯覺。

對比起來,舒清晚的眉眼冷靜,“我只是在談公事。”

他不為所動,“這場投資金額,不足以比得上你們兩邊的合作是麼?”

舒清晚沒有回答。但答案已然分明。

這麼大一筆數額的投資,足以解除night新項目所會遇到的所有資金難題,但在兩者之間,她會選擇繼續跟隨珩的合作。

容隱的下頜微緊,怒火在升騰。

他說得沒錯,她對他確實夠狠,也夠偏心。

可她並不準備改變。

重逢之後,如果不是他固執強求,他們應該早就沒有交集。

而現在的局面,像是對於他當年高傲的報應。

他是會彎腰。

可她不一定會接受。

這場通話很不愉快地結束,容隱示意會議繼續。

會議氛圍本就不輕鬆,但感覺好像更加嚴峻。

等會議結束後,杭助理詢問那筆投資還要不要繼續。

容隱擰眉,道:“先按下。”

杭助理不敢多問半句。

他見證了他們的劍拔弩張。但是舒清晚敢,他不敢。

決定已經落下,舒清晚讓嘉嘉發通知下去,就當這筆投資沒有出現過。

不論之前內部討論得如何,她意已決。

而night這邊跟州越的意見碰撞得這麼激烈,隨珩那邊也有耳聞。

而且,容隱一而再再而三的針對搶人,他又怎麼可能沒有察覺?

不過是看願不願意接罷了。

他對於不少事情都不以為意,但現在倒也慢慢生出些佔有慾的藤蔓攀據纏繞心臟。

隨珩表面不露聲色。

在跟night溝通合作之中,他在研究一項之前沒有接觸過的新技術。完成基礎佈局後,他將實驗交給了學生,自己抽空去了趟他們這個圈子裡很常去的會所。

在北城這些世家的二代之中,他是個很特別的存在。對於京圈的繁華和奢靡興趣不大,好好一個出生就在起點的世家公子,一頭埋進各項實驗和精密數據之中。

這會所他也不常去,今晚倒是例外。

不出意外的,他遇見了容隱。

魏樹他們這一圈人都在,他也都認識,問了個好後,在一旁坐下。

況野跟魏樹對視了一眼,兀自端過酒杯。

不知他的來意,但總感覺來者不善。

隨珩沒有攪局,他們在打摜蛋,他還加入玩了兩把。

都是這個圈子的人,摜蛋他們打得比誰都嫻熟。

牌打著打著,隨珩開口道:“聽說了容總的投資。”

明明是他故意針對,但被對方當面挑破,容隱並沒有半點不自然,神色依然淡淡。

況且,容二既然敢做,當然也敢認。

“只不過,跟night的合作,我這邊不會退出。”隨珩出了牌。

容隱狹長的眼眸掃了他一眼。

“既然已經結束,容總又何必強求?”隨珩目光落在他身上,與他直視。

隨少的氣場亦是不輸。

魏樹心裡倒吸了口涼氣。

嘶。

他就是來打個牌,該不會還要遇到他們打起來吧?

容隱的眸光很冷,“誰跟你說已經結束?”

隨珩不置可否。雖然之前不認識,但是有些事情稍微問問也能知道個大概。“已經分開了幾年,不會還有人在原地。”

他這話也不一定是在挑釁,也是在說某一個事實。

容隱和舒清晚之間並不是一個固定的故事,一定就會有一個在一起的結局。

他需要這幾年,但是這幾年過去,她不一定還在原地等他。興許……他們早已走散。

隨珩淡笑了下,隨後,便像是不知情一樣,道:“我們兩家有意結親的事情相信幾位也有聽說。到時若是婚事定下,一定賞臉來喝杯酒。”

什麼酒?

喜酒。

虞杳杳愕然。

啊?她還沒喝到容二和晚晚的喜酒,該不會要喝上晚晚和別人的喜酒了吧?那身正紅色旗袍,舒清晚穿起來那麼好看,可她不一定是要為容隱而穿。

容隱可以娶妻,她也可以嫁人。

他們之間早就沒了相互干涉的權利。

但虞杳杳不敢想象那一幕。容二怕不是要瘋?

況野看著隨珩的眸光微深。容二這是被打到家門口了啊。

容隱低眸看牌,摩挲著酒杯邊緣,沒喝。

他出了牌,贏下了這一局。

所有人都沒注意,反應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局結束。

他靠進椅背,姿態鬆弛,氣場卻強。

他不再是當年的容隱,現在早已掌權。

邀請是一方發出,但也得另一方接下才算邀請成功。

而他此刻儼然沒有要接之意。

“輪不到你下定論。”

他們的眼神碰撞上,愣是誰也沒輸。氣氛劍拔弩張,緊張得可怕。

隨珩並沒有退一步的意思。今天他的意思已經表明。

聚會差不多也要散了,他先行離開,將賬也一併結了。

況野“嘖”了一聲。

方才那場面,竟是連他都忍不住屏息。

容隱的眸色幽深。

距離她回國才多久?距離跟隨珩相親又才過去多久?就已經俘獲了這位一貫無心情愛的隨少的心。

蜂蝶成眾,愈演愈烈。眼看情況已經比在國外這兩年還要盛大。

況野抬手叫人結賬,得知隨珩已經結過時,他挑了下眉。

這位隨少真的不簡單。容隱也是真遇到了對手。

容隱臉色很沉。他拿過外套,起身離開,吩咐道:“今晚全場的賬單。”

“——記我賬上。”

舒清晚跟隨珩實驗室的接觸並沒有被打斷。之前她和他提出過的一個在工藝方面改進的想法被他實現。

隨博的效率有些驚人,而且他在這方面的專業程度實在優越。她有些驚歎,聽到消息時立即去了他的實驗室圍觀。

也不止是跟他的實驗室,她跟他的接觸也在變多。

在給一副繡圖起名的時候,舒清晚卡住了很久,隨口跟他聊起,本來只是苦惱抱怨,順便梳理下思路,沒想到的是,他沉吟些許後,給她提議:“‘問蜉蝣’,如何?”

這副作品繡在裙襬上後,走動之間,與陽光觸碰的時刻會流露出很特殊的光彩。

短暫、轉瞬即逝,但那個瞬間又極其絢爛——這是它的特點。

他乍然提出“蜉蝣”,舒清晚微愣。

隨珩笑笑,解釋道:“我也是突然來的靈感。有一句詩裡提到過‘聽秋水問蜉蝣’,‘問蜉蝣’是想取自‘像蜉蝣一樣短暫’之意。”

光影轉瞬即逝,一如蜉蝣短暫而絢爛的生命。

舒清晚卡殼多時的一個難題,迎刃而解。這個名字只是聽他這樣解釋,她便已經愛上。

而她那天和容隱的爭執,表面上看著是結束,沒有產生什麼影響,只是night跟州越的投資沒有談妥,但實際上好像沒有那麼簡單。

她也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說。他們意見相左,都不妥協,似乎無解。

不過他應該很忙,也沒有空一直在意這件事?

而她現在也是全副身心都投入在了新系列準備面世的準備工作之中。

她拍完的宣傳片推出時間已定。它的推出,就是這一局的開場,至關重要。

這一場仗由她主持,她很重視。

忙了一整天,下班回家經過花園時,舒清晚遇見管家正領著人在將花連根挖掉。

她一怔,連忙攔住工人的鋤頭,問說:“為什麼要挖掉?”

這個時候花園裡的花都在盛開,他們要挖掉的這株也是,花開正好,怎麼好端端的要剷除?

管家見她回來,先讓阿姨趕緊去準備開飯,同她笑說:“是先生安排的,花園這些花也種了很久,準備換換品種。太太聽見了,提議說這一片用來種薔薇花。”

舒清晚訝然,完全沒有想到。目光落到旁邊的花上,想起那天晚上自己看著它——不知道林稷年是不是察覺了什麼?才會這麼突然地準備將花換掉?

她無意間聽以前的阿姨說過,知道這株是他當年給林馥一種的。

當年林馥一養的花死了,林稷年悄悄地守護住了女兒童年的一點美好。

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一件事。往小了說,它其實也只是一株花,沒有必要大動干戈。

舒清晚垂下眼,眸光輕動。像是心裡的一束微光被捕捉。那樣輕而巧的捏住,很異樣的感覺。

她沒有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想讓管家別鏟了。這時,林稷年聽見聲音走出來,讓管家繼續。

新買的薔薇花株也到了,收拾好後就種下。

舒清晚看向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林稷年抬手揉了揉她的頭。他的神情看起來並沒有在意太多,只是道:“家裡以前的影子太多。爸爸想給你弄點新的故事。”

她回家了,以後家裡會有很多都是他們和她的“新故事”。

舒清晚低喃道:“其實不用……”

她好像沒有被家人這麼在意過感受。

但他很堅定,“晚晚,父母和孩子之間,其實也就是那麼幾十年的緣分。我們已經失去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爸爸想把握住以後。”

管家帶著工人在繼續忙碌。

這一片花園會重新塑造,過兩年的這個時候,這裡會開滿薔薇。

舒清晚也就沒再阻止。

她和爸爸一起往裡走,和他說著話。

“以前我不太習慣讓安城的爸爸媽媽知道我在意什麼。”

她太少和他們講起她以前的故事了,林稷年覺得頗為珍貴,他偏頭看女兒,耐心聆聽。

她輕聲道:“因為有時候他們會故意將我想要的滿足在弟弟身上,然後在我面前,用一種類似於炫耀的態度展示。”

大概是在炫耀:看,你想要的,我們給弟弟,你沒有。

她在回憶著。應該很難有人想象,媽媽有時會跟女兒雌競,爸爸有時會將女兒敵對。

在她很敏感的青春期,感受過不少。但她沒有說過,現在時間一久,也不會被傷害到,有些記憶也已經在回憶裡蒙塵。

林稷年面上的溫和褪去,被凝重取代。他這些年經歷過不知道多少大風大浪,沒想到有一天,卻也會有這樣說不出來話的時候。

他想起舒父在將她小時候的照片拿給他看的時候,說的那句“她這個孩子,和家裡人不是很親近的那種,長大後也沒什麼照片了。”

當時他想反駁,但礙於他們只是初次見面,況且對方與他是平等地位,他沒有資格對舒父說教,所以他強行忍下。

可是此刻,情緒翻湧叫囂,他卻恨不得回到那時候,強而有力地辯駁。

她不是感情淡薄的孩子。她只是內心很細膩,而他們沒有很好地照顧到她的這份細膩。父母的愛與不愛,孩子心裡都很清楚,沒有給過她濃郁的愛意,又想讓她怎麼同他們親近?!

她才二十幾歲,從前的大半時光都是和父母在一起度過。而從她三言兩語的描述中,林稷年已經無法想象她那些年是如何生活。

她一直都沒有被好好對待。

沉默了很久,在走完這一小段路,要走上進入家門的的臺階時,林稷年才啞聲道:

“晚晚,要記得,你是爸爸的掌上明珠。”

她可以擁有底氣,她可以毫無顧忌。

舒清晚偏眸看了他一眼。林董避了下她的目光,沒有讓她看到自己泛開紅絲的眼底。

她似有所覺,也沒有強行查探。

舒清晚輕輕“嗯”了一聲。

父女倆一起邁進家門。

籌備多時,舒清晚拍完的那支廣告片準備完畢,已經準備好在既定的時間推出。

推出的那天,她就在公司。

鹿苑給她發著信息,陪她閒聊等待。

【楹楹的生日禮物你準備的什麼呀?我還沒頭緒呢。】鹿苑敲著字,【她說今年的生日準備來個睡衣趴,我好期待怎麼辦!】

她一邊聊一邊刷著視頻軟件。百無聊賴地點進去看自己視頻下面的評論,很熟悉的又看見他們在提當年的旗袍小姐姐。

可能是因為就露了那麼一次面,之後再沒出現過的緣故,給他們一種“一眼誤終生”的心心念念感,好幾年了都無法釋懷。

而他們也不會想到,自己正跟她聊著天呢。鹿苑有點小得意。

睡衣趴?

舒清晚輕一挑眉。

聊著聊著,時間過得飛快。

很快,指針指向正點。

——night的宣傳片按時推出,在各個平臺上線。

舒清晚眨了下眼,有種恍惚的感覺。

這一場仗,終於開始。

而她竟然沒有太大的忐忑感,胸腔裡都是澎湃,只有等待作戰的亢奮。

可能不知何時,她已經褪去年少時的青澀。

她靜靜收著各方傳來的相關彙報以及數據。

這個時候,一切尚且平靜。

直到上線幾小時後,night這邊的宣傳和營銷開始鋪開,視頻也開始掀起熱度的時候——

這支視頻突然出現在了北城商圈中心的所有巨屏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