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髮多多 作品

在車裡哭鼻子的

--我不要假的。

楚停雲整個人猝然一震。

也不知聯想到了什麼,他臉上的血色剎那褪盡,慘白無比。

好在這時候宴尋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小貓身上,並沒有察覺到他異樣的神色。

等到宴尋轉頭來再看楚停雲的時候,他已經背過身去了,彷彿對角落裡躲著的那隻杜賓很感興趣。

”喵~”

“喵~~~”

兩個月不見,寶寶被宴尋爸爸抱在懷裡激動壞了,一直夾著嗓子哼哼唧唧地撒嬌。

寶寶是隻狸花貓,偏橢圓的小圓臉,綠眼睛,虎斑紋,脖子間有一團三角巾樣式的白毛,四隻腳腳也是雪白的。總之,長了一副很端莊乖巧的小貓臉。

四肢和尾巴都很粗壯,不到肥胖的地步但是一眼看上去給人的感覺就很健康強壯。

一很符合宴尋兒子的身份。

一看就是親生的。

宴尋怎麼看怎麼覺得喜歡。他的注意力再次被小貓吸引走,但這時還在繼續跟楚停雲說話一一

“更何況這種假體植入手術只是為了滿足人類的私慾,讓小貓受罪再挨一刀真的沒什麼必要。”

他也會很心疼。

“沒有小鈴鐺就沒有了吧。科學來說,絕育對寶寶也算是好事。”

宴尋說話間楚停雲一直應聲,也沒轉過來,不知道正在想些什麼。

於是宴尋扭頭過去看了他一眼,此時對方的背影竟然看起來有點落寞。宴尋以為他這樣的原因是被剛才小貓過於尖銳抗拒的態度傷到了,於是就安慰道“你耐心一點,平時別兇它,多抱抱它陪陪它,然後給它餵飯,陪它玩,再買點它喜歡的小玩具小零食哄一鬨,也許過段時間就好了。”“......”””

聽完這句話,楚停雲身形微滯,接著才慢慢轉過來。

他對上宴尋柔和的目光,一時有些發怔,過了幾秒才低聲應了句“好”。

耐心一點,別兇他。

要抱要陪,還要哄一鬨......

楚停雲下意識在心裡跟著重複。他深深吸了口氣,勉強維持住了臉上若無其事的表情。

但這時楚停雲剛有一點要靠近宴尋的意思,正在撒嬌的小貓就瞬間變了臉,兇巴巴地齜著牙,朝他呼呼哈氣一一被兇的男人還沒作出反應,宴尋就立刻捏住了貓兒子命運的後頸肉。

他皺著眉,臉上露出不贊同的表情,並用那種家長糾正小朋友壞習慣的語氣告誡小貓

“寶寶,不可以這樣對停雲爸爸噢。”

停雲爸爸。

這個稱呼一出,別說楚停雲,就連旁邊站著的顧山青都忍不住震驚地瞪大了眼。

他下意識仔細去看了看宴尋的臉,確認這真的是“宴尋”。

顧山青算是楚停雲整個追夫過程的見證者。

他知道楚停雲挖了自己妹妹的牆角,對一個男大學生窮追不捨,死纏爛打,但都無濟於事,最後是靠著幫宴尋還了好幾百萬的欠債才勉強把人追到手。家裡的反對先不說,重要的是就算結了婚兩個人也一直矛盾重重,至少顧山青從沒見過宴尋有笑的時候。只要是跟楚停雲相關的人接觸時,宴尋永遠是保持著最基本的禮貌,但也永遠保持著讓人無法靠近的距離。之前顧山青無意間還曾撞見楚停雲和宴尋吵架,一個惱怒發瘋,另一個就沉默冷眼,好似火山撞冰山,雙方都別想好過。吵完架之後,宴尋就回去跟貓呆在一起。

而楚停雲則是到外面去喝酒,喝得爛醉,等到第二天清醒了,又買一堆東西眼巴巴回去求和好。

顧山青看著都替楚停雲難受,也勸他要不算了,都鬧成這個樣子,強留沒有意義。

哦豁,這下可踩著了男人的逆鱗。

楚停雲立刻就跟他發了好大的火,差點都要鬧到絕交的地步。

至此,顧山青就再也不插手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

可現在是怎麼回事?

今天兩個人不但手牽手進來,宴尋還跟楚停雲有說有笑,甚至在最寵愛的小貓面前維護他,還稱呼什麼“停雲爸爸”。顧山青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所以確認宴尋的身份之後,他立刻又去看楚停雲。

原本是想給對方使眼色問問這到底怎麼回事,再問問楚停雲到底用了什麼神仙手段能讓宴尋突然之間變化這麼大。結果扭頭一看,顧山青才發現楚停雲比他還震驚,整個人完全處於一個表....甚至大腦都有點空白的狀態。明明被宴尋訓的是貓,偏偏看起來好像是楚停雲被訓了一通似的。

“喵鳴.....

寶寶大概沒想到宴尋爸爸會訓他,當即收了牙齒,小貓臉一跨,扭頭鑽進青年懷裡自閉了,委屈巴巴哼哼唧唧的。宴尋安撫好小貓,一抬頭才發現兩個男人一個表情古怪,一個表情空白,好像剛才見到了外星人。他有點詫異:“怎麼了?”

“宴尋,你.....””

顧山青原本想問你今天怎麼了,但下一秒話頭就被楚停雲劫了過去。

“--你把它教得真好。”

”是嗎?”

宴尋笑了笑,顯然對這個誇獎很受用。

但現在失憶的宴尋並不知道,小貓如今對楚停雲如此排斥和抗拒並不僅僅只是因為絕育。

當初楚停雲最開始就不同意養貓,並表達了強烈的排斥和不喜,後來想緩和關係來幫忙做貓爬架的時候又遇上了過敏。再加上男人有潔癖,同意養貓的前提是讓宴尋把它弄乾淨。

於是......

[楚停雲不喜歡貓,討厭貓,覺得貓很髒。]

[小貓也會給楚停雲帶來麻煩和身體上的不適。]

[如果小貓給楚停雲真的帶來麻煩,或者惹惱了他很可能就會被趕出去。

一這三個概念就在宴尋的心中自此根深蒂固。

所以在整個養貓的過程中,宴尋都下意識將楚停雲排除在外。他親手就築起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將雙方隔開,以此杜絕所有可能出現的矛盾和傷害。再加上兩人總是時不時吵架,對宴尋親近的小貓自然對楚停雲觀感不好,雖然不會撓他咬他,卻也不會讓他摸也不讓抱。而在楚停雲看來,就是貓無視他,人也不理他。

宴尋就這樣討厭他,討厭到就連貓都不願意讓自己碰一下。

甚至,他每天對貓的笑臉都比給自己的多。

所以日復一日,最後在那套被精心佈置過的,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婚房裡,楚停雲卻變成了被孤立的那一個。他明明和喜歡的人結婚了,有家了,可卻好像什麼都沒有。

他還是一個人。

時間越久,楚停雲就越惱,越嫉妒,越痛苦。

日積月累,這些黑色的情緒堆成了山,堵成了湖。

直到宴尋提出離婚。

他什麼都不要了,不要錢,不要工作,也不要楚停雲。

宴尋是如此地冷酷無情,他丟掉了一切,只帶走了貓。

於是,楚停雲就崩潰了。

他所有的負面情緒就在此刻決堤,然後爆發,把兩個人都炸得鮮血淋漓,遍體鱗傷

可現在,宴尋卻在小貓面前維護他,還溫柔親暱地把他稱作“停雲爸爸”。

這一刻,楚停雲已經震驚到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如果要形容的話,大概就像是癌症晚期的病人忽然得到了救命的特效藥。

至此,他本該逝去的生命即將失而復得。

一楚停雲便是如此般地欣喜若狂。

但他很快又想到,宴尋前後如此極致的反差都只是因為...他不記得了。

不記得過去的恩怨和眼淚,酸楚與痛苦。

不記得他們之間被刻意隱瞞下來的一切傷害和齟齬。

假的就是假的。

宴尋不要假的。

他就是這樣黑白分明,決絕冷酷的人。

昨天發生的一切都讓楚停雲太得意忘形了,直到宴尋剛才的那句話讓他直面了這個自己一直逃避的事實。那就是所謂救命的特效藥不過是另一種慢性毒藥而已。

從宴尋失憶的那天起,楚停雲就開始飲鴆止渴了。

現在失憶的宴尋對他越好,他就越是貪戀現在的溫暖。

一步一步深陷其中,難以回頭。

但如此種種念頭,宴尋都不知道。

他抱著懷裡的小貓,大致檢查了一下。發現小傢伙身體健壯,耳朵嘴巴,爪爪屁屁都很乾淨,一看就是被照顧得很好。於是,作為貓爸爸的宴尋自然要向顧山青表達感謝。

“顧先生,這段時間真是麻煩你了,不好意思,寶寶不懂事,還欺負了你們家的小狗。”

顧山青看見宴尋對他笑,簡直受寵若驚,連忙擺手

“沒有沒有,什麼顧先生,叫我名字就好。”

“那好,顧山青。”

青年從善如流,並順勢詢問道,

“你晚上有空嗎?我們請你一起吃個飯?”

宴尋對人的確向來不太熱情,但這是楚停雲的好朋友,又幫著照顧了寶寶兩個月,重要的是自家的貓兒子還把人家的狗欺負得不論是出於禮貌,道歉還是感謝,請吃一頓飯還是要的。

“啊?”

顧山青下意識看了一眼楚停雲,後者眼神一凝,他立刻就懂了。

“噢,不了不了,我還有點事,把貓還給你們我就要去公司了。”

顧山青笑著搖頭婉拒,

”下次吧,下次一定。”

“好,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既然人家都這麼說了,宴尋也就再沒有強求。

接到貓之後,兩人就啟程回家。

裝著小貓的航空箱放在後座,楚停雲開車,宴尋則是坐在副駕駛。

他發現楚停雲一路上好像都有點心事重重。不久後車子開進小區的地下停車場

宴尋問他:“怎麼了?有事?”

“....我等會兒要去公司一趟。””

楚停雲只能這樣回覆他,然後努力微笑著說,

“你先回家吧。”

宴尋“噢”了一聲,他一直都知道對方工作很忙,現在看來壓力也挺大的。

接著,宴尋就帶著小貓下車了。

楚停雲看著他的背影漸漸走遠,消失在拐角。

楚停雲閉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氣。他木然地坐在車裡,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手腳一片冰涼發軟。手指哆嗦著摸出一根菸,又是點了好幾下才燃。

可尼古丁的攝入一點兒都沒能安撫到楚停雲,反而讓他覺得周身的煙霧好似心中恐慌的具象化,將他死死籠罩,困住。嗒-

副駕的車門就是這時候被人從外面拉開的。

宴尋不知道什麼時候折了回來,又坐到車上。

楚停雲驀地轉頭,神色驚愕,條件反射地立刻把煙滅掉。只是他的動作太慌亂,反倒把自己燙到了。不過這時候楚停雲當然不在意這個,而是緊緊盯著宴尋,聲音裡努力壓抑著驚惶,

“...怎麼回來了了””

對方說:“我剛上去給寶寶開了個罐頭。”

...麼??”

楚停雲沒明白。

下一秒宴尋忽然欺身過來,用手捧住他的臉。

這時,楚停雲聽見他輕輕嘆了口氣一

“我把貓哄好了,所以現在就回來哄一鬨它躲在車裡要哭鼻子的家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