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危

外面傳來聲音,“小江,有你的電報。”

電報?

辦公室裡的人全都看過來,電報按字收費,很貴,所以發電報的一般都是急事。

很多百姓害怕接電報,因為通常都不是什麼好事,比如,家人病......

江見許愣了下,他家有事打個電話就行,倒也不必發電話,不過還是起身出去,從大門口電報郵遞員手中接過,打開看了一眼。不是江家發來的,是韓興昌家的電報,他們不知道韓舒櫻具體地址,就把電報發到派出所來了,上面寫著轉交韓舒櫻,父病危。病危?

江見許輕輕皺眉,韓興昌病危,不過很快放鬆下來,手捏著紙匆匆返回所裡,說了下情況後直接到國營商場找韓舒櫻。韓舒櫻下午閒著在櫃檯外面區域來回走動,時不時跟附近幾個營業員說

話,見江見許過來,她還慌了下,怎麼班都不上過來了,這也不是江見許的套路啊。

不過在得知韓興昌病危時,她安靜下來,猶豫著。

她對韓家人可以說完全當作陌生人相處,一點感情也沒有,但畢竟是名義上的養父母,病危這種事不回去不好,還是得回去。江見許見她拿著電報,猶豫不決,他小心在旁邊溫聲道:“正好我也要回省城一趟,順路陪你回家看看。”如果韓興昌真的病危,韓舒櫻是韓家長女,下面小弟小,二妹又沒滿十八歲,她肯定要回去張羅,就算裝樣子都得裝成韓家大女兒,這是必要的身份“不用了。”韓舒櫻聽說他要陪自己回家,她立即委婉地拒絕:“你工作忙,我自己回去。”

江見許沉沉如水的目光望著她躲避的眼神,最終還是按捺下來:“沒事,領導給了假,我隨時可以回家。韓舒櫻:.......

沒法再拒絕了,當天她請假後,回大雜院裝了些衣物在包裡,匆匆地與江見許坐上了回省城的火車。託江見許的福,這次依然是臥票,也不知道江見許哪有那麼在能耐,普通人買個臥鋪難上加難,他次次都能搞到。要說做火車沒有陰影,那是騙人的,好在天氣很好,沒有下雨的樣子,上了火車兩人很安靜。

跟上次一樣,還是上下鋪,對面也是兩位去省城的旅客。

區別是上次回省城,火車上韓舒櫻一直挨著江見許坐,平時就坐在他下鋪床上,是她靠近,江見許躲,但這次反過來了,江見許挨著她坐,沒一會她就起身離開,去對面下鋪坐著,之後再也沒回來,因為對面也是位女同志,她幾句就聊熟了,兩人乾脆坐那邊聊天。江見許見她離得他遠遠的,身體十分明顯的抗拒他,他抿了抿嘴,眼底積聚起風暴,但不知怎麼最終隱忍下來。晚上吃飯江見許特意給她買飯,她卻堅決要把買飯的錢還給他,還有車票錢,說是自己有工資,也有錢了,不能再花他的。手裡拿著她塞過來的錢,有那麼一刻,他全身緊繃,臉色難看到隔壁臥鋪的人都看出來了,最後他緊緊抿了下嘴,轉身出去了,直到晚上睡覺才回到下鋪。韓舒櫻也早早爬上去,在上鋪躺下來。

她在上他在下,兩個人都沒有睡,江見許安靜地望著上面的床鋪,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他一心為她著想,卻沒想到換來的是她的疏遠,女同志為什麼會這麼狠心,什麼話都不說,這樣對自己。韓舒櫻則睡不著,翻了下身側躺,應該怎麼辦呢,是要繼續完成劇本讓兩人無可自拔地沉浸在這場戀愛中,還是避免以後論落到痛苦尷尬的境地而收收心,其實拒絕江見許的碰觸,拒絕他給自己花錢,拒絕他的好意,這都讓她心裡很難過,可她心裡糾結,行為就糾結,結果傷害他,也在傷害自己....她心裡也並不好受,是要以真實的韓舒櫻觀對他,還是繼續“演”這個年代的韓舒櫻欺騙他。

一夜時間就在這樣反覆糾結的睡夢裡過去了。

次日早晨,兩人在錦陽縣下車,坐公車到達玉板溝櫻桃大隊,江見許幫她拎著包,她本來不想讓他拎,但他拿在手裡,她怎麼搶也搶不到,就算了。一路上她在前面走,他在後沉默地跟著,不時望著她的背影,眼底有些受傷,路上她一句話都不願意跟他說了嗎?甚至連頭都沒有回一下。等到兩人到了韓興昌家。

院子還依舊那個樣子,一進午門,她發現韓興昌除了神色萎靡,臉色白了些,能走能說話,不像病危的樣子。韓舒櫻一進屋,韓興昌就笑著從堂屋起身.....舒櫻啊,回來啦?客人等你一早上了,你看看,誰來看你了。”順著他的手,韓舒櫻見到裡屋走出來兩個人。其中一個她認識,是曾祖姑母的高中同學,她還和他一起坐車去過省城,叫葉俊茂。

另一個三十來歲,臉瘦長,見到她時眼前突地一亮,站起來大方打招呼:“小韓同志,好久不見,還記得我吧,我叫李偉,我們見過面,還訂過親,後來你家將訂親禮送回,說你想工作,暫時不想結婚,但我能等,我可以在錦陽縣給你找一份正式工的工作,只是不知道你有沒有改變主意.....韓舒櫻:.......

這是什麼情況?

另一邊葉俊茂急了,也站起來:“小韓同學,我們上次去省城玩過,我覺得志同道合才是伴侶的最佳選擇,我肯定尊重你的意.....韓舒樓穿著灰呢列寧裝,裡面淺粉色羊駝絨衣,淺粉色只露出一個邊,襯得她整個人像個花骨朵一樣嬌嫩,看一眼就喜歡上了。兩個男同志見到她,都很激動。

但她面對這種情況,卻激動不起來,“不是電報裡說父病危嗎?你....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以死騙女兒回家相親?韓興昌道:“我要不發電報叫你回來,你是不是就不回來了?姑娘家家的找工作離家裡那麼遠,家裡人怎麼能放心呢,還是回家吧,回到錦陽縣,若出什麼事,有家人在還能有個照應,今天日子也好,登們的都是貴客,你們相看相看.....相看相看?

她目光下意識地往回望,發現江見許沒進來,她心裡一慌亂,目光四處找他。

旁邊養母李絹見到大女兒才離開家不到三個月,就出落得亭亭玉立,跟那鑽出水面的蓮花苞似的,整個人嬌嫩得很,惹人憐愛。別說她了,家裡這兩個男同志見到她,眼睛都直了,漂亮姑娘誰看了不喜歡。

李絹不由腹誹,這大閨女養了十幾年,出去後

,幾個月沒音信,看樣子自己在

外面吃香喝辣

的,是不管家裡人死活了,

虧得韓興昌

拿她當個寶

給她張羅著相親,自

己親閨女都

殳見這麼上心過,相看的還都是條件好的,要錢有錢,要人有人,

難道現在

城裡戶口不值錢了?一通知巴巴的跑來,沒見哪個農

村姑娘這麼吃香,兩個城市戶口男同志上門來搶。

李絹心裡嘀咕著。

另一邊韓香娣見到大姐更是兩眼放光,感覺大姐出門後回來看著都不一樣了,全身放著光,美得跟夢一樣,好似被滋潤的花朵,嬌豔欲滴,再看看她身上穿得衣服,她見都沒見過,這得好多錢吧....她嚥了下口水,眼睛滴溜溜地轉。

韓舒櫻連江見許一個人都難以招架,現在又來了兩個,他要知道這兩個陌生男....

她毫不猶豫道:“我請假回來,不是回來相親的,你有病我看一眼,沒病我走了。”過分。

“胡鬧,相對象本就是父母之命,媒的之言,我們叫你回來相看,就是相看對象,今天就得定下來,定下來後就找個日子嫁人,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你看看村裡哪個姑娘不是這....”韓興冒見她說完真要走,臉色一。反了她的,自從戶口調走後,這大閨女越發的不受管教了,還是得趕緊讓她結婚,在家附近結了,絕對不能再讓她回鹿城了。韓舒櫻望著屋子裡的人,她最後對那兩位男同志道:“抱歉,你們回去吧。”

“不好意思讓你們白跑一趟,我已經有對象了,再跟你們處那是犯法的。”她記得江公安說過有個什麼流氓罪,她也沒注意聽,反正在這個時代,同時處兩個是犯法的。兩個男同志聽罷臉色當即不好看,大早上被叫到韓家來,結果發現相親對象不止一個,本來就不爽,但想到韓家大閨女長相,方圓百里都找到那麼俊俏的,好女人都是被人哄搶的,也就忍下來,本以為今天至少能定下一個,結果人回來就說有對象了。人家都這麼說了等於送客,兩人想留也不好意思,起身打算走。

韓興昌趕緊拉住他們,各種擺手安撫著:“沒有的事,她是我大閨女,她有沒有對象我還能不知道,今兒是我說的算,我說讓她相看,就得相看你們,坐,坐下,中午留在這兒吃...韓舒櫻趁著韓興昌兩口子安撫客人,她焦急地轉身出了門,下意識地四處尋找熟悉的身影。

終於在房子院牆見到人,正背對著她在牆拐角抽菸,背影看起來很是寂寥。

走近的時候,地上已經有兩根菸頭了,估計剛才屋裡的話他都聽見了。

韓舒櫻心裡一緊,趕緊走過去,“江見許,我真不知道,他們....

江見許聞聲站直身體,將挾著的菸頭扔到牆角泥土坑裡。

.....你是不是一早就是這樣打算的,根本不想和我結婚,只是利用我救你三哥出來,你不喜歡我,疏也好,離開也好,相看別人也行,只要跟我說一聲,我不會糾纏你.....”他說這些時沒回頭,聲音也很平靜,可韓舒櫻小心走到他身邊,透過牆角陽光,看到他的眼睛微紅,似隔著晨曦般的霧.....“江見許,我沒有,沒有利用你。”她心裡莫名一慌,見到他難受,她心裡也很難受,但又不知道哪裡難受,她急忙道:“我回來才知道他們弄這....江見許轉身盯著她:“我喜歡你,想和你結婚共度一生,若你....更好的選擇,我也尊重你,不勉強。”說完他就轉身,向門外走去。這句話彷彿訣別,背影都蓄滿了憂傷,落在韓舒櫻眼裡,他甚至腳步有些蹣..

他傷心了.......

韓舒櫻想到列車上他處處護著自己,心裡一疼,急忙從身後抱住他,不讓他走,手緊緊地環住他的腰,衣服上還留有淡淡的菸草清涼氣味...“不是這樣的,江見許,我真的,只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