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不在家 作品

第74章神廟

   他的暗衛

    第74章 第74章神廟

    寧王足足在隨雲山盯了兩日,這兩日的時間,他幾乎不曾進食,不曾閤眼,就這麼一直盯著。

    深山之中,僻靜角落自然也不乏無人認領的枯骨,眾侍衛也挖出來一些屍骨,不過寧王看到後,都會親自辨認一番,經過仔細查驗,他認為這些並不是他的王妃。

    當最後一具殘骸被送到寧王面前時,寧王只看了一眼,便彷彿被燙到一樣,迅速挪開眼睛,之後陡然低吼:“不是,不是,這根本不是!全都不是!”

    底下眾人全都戰戰兢兢,不敢言語。

    不遠處的晚照在忐忑自己之餘,也小心關注著寧王,她自然清楚看到寧王此時的憤怒以及絕望。

    自家這高高在上的主人他從來都是意氣風發的,怒起來可以鮮明生動也可以陰沉冷漠,但他永遠威嚴篤定,永遠從容地把控著一切。

    就連乍然遭遇真假王妃一事,他都有條不紊地部署,將所有可能的意外牢牢壓下。但是現在,在兩日的尋找後,他好像被抽乾了力氣,就連憤怒都是疲憊而絕望的。

    他睜大眼睛望著這荒蕪的隨雲山,視線好像下意識在尋找什麼,但最後也沒找到落腳處。這一刻晚照也在想,假如青葛看到這一切,她會不會心軟,會不會告訴他一切真相。

    不過這只是一閃而逝的想法。

    晚照清楚地明白,這個世上沒有假如,對於此時的寧王來說,他的王妃出現和不出現他一定是兩個心境,不出現便是渴求,出現之後便是苛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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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終於,在又一番顛熬苦尋後,終於有侍衛在偏僻山坳中尋到了一抹衣料,溫正卿看到那衣料,一眼確認:“這是夏侯神府侍女們衣裙所用的布料。“

    寧王聽看,命羅嬤嬤辨認。

    羅嬤娘看到後,臉色慘白:“這,這就是...”

    寧王不再說話,他蹲下來,死死地盯著那塊衣料,數日的風吹日曬,這布料已經略顯褪色,且佈滿了撕扯和咀嚼過的痕跡。

    深山老林中,猛獸出沒,這樣一塊布料很容易聯想起這裡曾經發生過的故事。他僵硬地拿起那塊布料在手,仔細地查探。

    過了很久,他終於緩慢地開口:“先收起來吧。”

    他不再碰那布料一下,也不再多看一眼,而是命人收好,又命當地州府徹底封了隨雲山,並派人馬在此留守,繼續尋,對外卻宣稱有逆賊藏匿,以此遮掩耳目。

    至於他自己,則是召了溫正卿,私底下商議大事。

    晚照這幾日其實還是惶恐不安,如今見他們密談,很想偷聽下消息,但她身份低微,要想近前聽這些幾乎不可能。

    她猶豫不決,忐忑不安,又心癢難耐。

    好不容易這密談結束了,寧王卻下令回撒,他要回去禹寧王府了。

    晚照疑惑,不找了?死心了?

    她正納悶著,溫正卿卻忙起來,說是等回去禹寧要籌辦端午節龍舟會,要在麗澤湖旁設宴,觀水嬉遊,作樂慶祝,回去得先讓禹寧官署做好準備。

    晚照震驚。 龍舟會??

    那邊王妃的屍骨都沒找到,這邊開始準備籌備龍舟會了?

    溫正卿面無表情地安排,又命人去準備水禮,諸如五色米團、五色瘟紙和各樣新鮮時果等,送過去給夏侯神府。

    他頗為認真地道:“這裡畢竟距離紺梁太近,既過來了,不把這禮節做周全了終究不妥。”

    他還替寧王為夏侯神府捎了個口信,只說如今寧王正追殺叛逆,請岳家諸人萬事戒備,免得那些流寇亂黨傷及無事,還說端午節後,寧王將親自前往紺梁,登門拜訪岳家。

    晚照聽看這話,只覺荒謬至極。

    估計夏侯氏會覺得這皇家女婿如此體貼,頗為受用,殊不知所謂的流寇亂黨就是他們親生女兒。

    所以端午節過了還要去拜訪?拜訪什麼?要趁機徹底和夏侯氏談談這個真假王妃的事,萬事俱

    備,正好趁機攤牌了?

    溫正卿安排妥當後,也就帶著眾人回去禹寧了。

    比起從禹寧趕過來隨雲山的緊繃,回去路上大家明顯鬆懈了。這時候,她心底浮著的那絲不祥之感再次起來了。

    所以寧王到底接到了什麼密報,到底要去接誰??

    前面還找人找的要瘋了,月光之下那雙捧著屍骨顫抖的手是如此真實,結果轉眼就無情地要回去禹寧過節了。

    他如此反覆無常,如此難以捉摸,他到底猜到了什麼?

    一路上,這些問題折磨著她,讓她竟然開始認真琢磨著自己要不要跑。

    不過她的細軟金銀沒有隨身帶著,還是應該先回去禹寧城,拿到自己的物件之後再跑吧。當然還要帶著青葛送給自己的那些好補藥,這是必須帶著的!

    就在這種猶豫之中,晚照跟隨大家回去了寧王府,寧王府中頗為安靜,安靜到所有的暗衛都無聲無息的,一切都格外有條不紊,完全不像群龍無首的樣子。

    這讓晚照越發心驚擔顫。

    她開始胡思亂想,開始覺得葉閔就是沒死,也許寧王就是去接葉閔了!至於為什麼去接,也許是他受傷了,身受重傷。

    他那樣的人,素來心狠手辣,但凡還剩下一口氣,他必然將自己碎屍萬段。

    就算他自己受傷,只要他和寧王說一聲,憑著他們的交情,那寧王必然也不會放過自己!

    想到這裡,她頭皮發麻,覺得自己看戲看得差不多了,必須收拾包袱離開了,以後天涯海角,她趕緊逃命,這地兒是不能待了!

    她連忙回去自己房中收拾,將自己一些要緊物件塞到隱秘之處,雖然有些鼓鼓囊囊,不過倒是也還好。

    她確認自己毫無破綻後,出門就要離開。

    誰知道剛走出院落的月牙門,迎面就看到了萬鍾。

    萬鍾看她急匆匆的樣子:“你這是要去哪裡?”

    晚照頓住,之後淡淡地看了一眼萬鍾,昂起下巴:“你為什麼問我這個?”

    萬鍾看她那樣,濃眉微打結:“我也沒有要問你,只是碰到了而已,你怎麼反應這麼大?”

    他打量著晚照:“我本來就覺得你最近鬼鬼祟祟的,現在你更鬼鬼祟祟了。“

    晚照便輕笑了下:“你這人,嘴巴就不能好聽一些,我哪兒鬼鬼累了,才剛回來王府,我想著我得過去找溫先生彙報,我還想著怎麼說呢,畢竟我的差事是閣主交待給我的,只怕是溫先生也不知情。“

    萬鍾:“也沒什麼,照實說就是了,如今主人暫託溫先生打理幹影閣,我們自然認他為主,凡事如實告知。”

    晚照頷首:“說得倒也是,那我過去看看。”萬鍾:“我們一起過去,我正好要輪班。”

    晚照:“..”

    一時氣恨,這人很閒嗎?

    但她剛才被他那樣問,也擔心太過推拒彷彿是躲閃,當下只能認了。

    於是兩個人便慢悠悠過去千影閣,路上難免說幾句話。

    其實晚照和萬鍾也沒什麼好說的,就是閒扯。

    晚照柔柔媚媚地道:“萬鍾..你覺得我們千影閣,哪個女暗衛最美?”萬鍾:“不知道。”

    晚照:“不知道??”

    萬鍾:“誰知道誰長什麼樣呢。”

    晚照便停住腳步,不可思議地看他,看他,再看他。

    最後她笑了笑,笑得百媚橫生眼波流轉:“你不知道我長什麼樣?我不好看嗎?”說著這話,她語調都變了,尾音微微上撩,小鉤子能勾人心。

    萬鍾看著她那春花燦爛的面龐,神情卻是絲毫不變,一本正經地道:“我不知道你實際長什麼樣,也許都是假的。“

    晚照:“..

    直接給她氣笑了,不搭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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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走著間,兩個人到了水廳旁,萬鍾因要值班,先過去替換了,晚照則自己過去水廳。只是待走到一旁時,她突然頓住了腳步。

    此時的陽光猶如金粉一般灑落在水塘中,空氣中瀰漫著清新的荷花香,一切都是靜端而美好的,但是在這份寧靜中,晚照卻嗅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異感。

    這種感覺很淡,但卻確實地存在著,就彷彿看似靜謐的湖面下隱藏著暗流,彷彿陽光的另一面便是陰影,無法擺脫的不安籠罩下來,讓她的心跳逐漸加速。

    她靜默地站在那裡,垂著眼睛,有一刻甚至想不顧一切拔腿就跑。

    良久,她到底深吸口氣,讓自己鼓起勇氣,過去水廳。

    畢竟這時候她再往後退,已經來不及了。

    如果事情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憑她的能力她已經無力迴天。

    因為真假王妃一事,禹寧地界已經嚴加排查,處處警戒,她怎麼可能逃得生天?可就在這時,突然一陣風吹來。

    她剛邁開的腳步便停滯在那裡。

    風中帶著清新的水汽,帶著初夏的草香,但晚照卻聞到了一絲樹的清香。於是一段回憶狠狠地撞入她的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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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葛說,榭樹是屬於葉閔的味道。在這一瞬間,晚照幾乎要瘋了。

    她遍體生寒,兩腿無力,竟然完全動彈不得了,只能直直地站在那裡。這時候,她便聽到了腳步聲,以及說話聲。

    於是,時間彷彿被拉慢一般,她看到了走過來的一行人。

    最前面的是寧王,神情略顯疲憊,後面則是溫正卿,而就在溫正卿的一旁,赫然正是葉閔。葉閱。

    這兩個字,於晚照來說,是一腳踏入地獄的門檻。

    她的腦中閃過許多,許多,她想著逃跑,想著求饒,想著直接等死。

    就在這時候,溫正卿卻眉,瞥了她一眼:“晚照,你來得正好,葉先生才剛回來,病體未愈,你就暫且幫襯在身邊吧。”

    晚照腦子懵懵的,她看向葉閔,葉閔在這時,也望向她。於是晚照便望進了那雙冰涼的眼睛中。

    她的心瞬間停跳一拍。葉閔正在看著她。

    狼牙雕終於做好了,雕刻了三個,青葛一看之下也是沒想到,這已經完全看不出原本那三根狼牙的樣子了。

    此時的狼牙潔白如玉,柔潤光滑,上面雕刻了古樸粗獷的文字,因為看不懂,便感覺很神秘而富有力量,文字圍繞著的則是日月星辰以及一些古者的動物。

    青這麼仔細看著,再次覺得,好像和夏侯家的那個旗幟有些相似之處。

    她又陡然想起九微令,似乎上面的花紋也和這個有些像?

    寧王當時聯煙夏侯氏,是出於種種緣由,因為夏侯氏百年門閥的清貴,也因為夏侯氏的民望,這其中也有一個微妙的原因,真侯夫人為西淵人,大存有勃勃野心,迎嬰一位擁有世家貴族血脈同時還有西淵血統的王妃,這是大晟皇室的未雨綢繆,是深謀遠慮。

    但是現在,她開始隱隱感覺,夏侯氏和西淵的聯繫也許更深厚。

    只是當著這裡族人的面,她也不好拿出來,想著等自己單獨時候再對照一下。這時候,姚老爹卻過來了。

    他笑呵呵地道:“你喜歡這個?”青葛點頭:“嗯,很好看。”

    姚老爹便道:“這上面雕刻著的,是我們縹部落流傳千年的,這是日、月、星辰、山、龍、雉,以及虎、水草、火、白米。“

    青喜有些意外:“流傳千年?”

    姚老爹:“是,遠古之時,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西淵諸部原為舜帝之後,我們縹奶部落中的字,便是取自舜帝故土水,這牙雕上的紋飾,是從舜帝時傳下來的。“

    青葛便懂了,夏侯家族的先祖其實便是堯舜禹時代分封的賢臣,他們家族的旗幟,以及九微令,這些圖案應該是保留了古時種種的特徵,所以才和縹媯部的相似

    她略想了想,便試探著道:“我曾到過組梁,見過那裡的真侯氏族旗,上面有些花紋和這個倒是有些相似。”

    那姚老爹聽了,卻是一個冷笑,道:“夏侯氏哪..”這話聽著意味深長。

    青喜疑惑。

    姚老爹長嘆一聲:“其實也沒什麼,我們西淵部落是舜帝后裔正統,在百年之前,夏侯氏會過來縹祭拜,便是十幾年前,夏侯氏還曾經派了他們長公子過來拜見我們縹王,不過這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我們縹四分五裂,人丁零落,他們夏侯氏身在大晟,享受盛世安穩,又哪裡還記得昔年承諾呢。”

    青葛越發好奇,不過姚老爹卻是不提了。

    她也明白不能一再問,只得罷了,反而提起別的話題,問起這邊的風俗以及等等來。

    姚者爹倒是暢快人,和她說了許多,最後因提起勝居雅回,姚者爹很是感慨:“雅回王昔年威名正是如日中天時,讓我縹媯崛起於西淵眾部落,我等也曾經富足安康,只可恨奸佞之徒,心懷回測,以至於英雄早逝,從此後我西淵烽煙四起,征戰連綿,我等失去庇護,也陷入苦難困頓之中。”

    青葛聽著,好奇:“這位雅回王,他是為奸人所害嗎?”

    姚者爹痛心疾首:“我之前曾經遇到來自縹媯的商人,聽他們說,縹媯王是中了別人的毒才丟了性命,真真假假誰又知道呢,但我想著雅回王那樣的明主,竟然英年早逝,這一定是有奸人謀害

    吧。“

    青葛聽著便沉默了。

    姚者爹低頭給壁爐添了一把柴,口中卻叨叨著:“如今雅回王的侄子已經登上王位,我倒是盼著他能成器,這些年我們縹過得什麼日子啊!”

    青葛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花,在許久的安靜後,終於道:“姚老爹,其實我最開始沒說實話,我來縹媯,另有目的。”

    姚老爹聽著,有些疑惑地看了青葛一眼。

    之後他擺擺手,並不在意地道:“也沒什麼,你一個年輕娘子,也沒什麼惡念,你既然不說,那必是不合適說。“

    其實自從來到這村落後,青葛一直在猶豫。

    她手中有寧王的信札,這是寧王向縹部落發出的邀請,如果說寧王此時的互市便是一場盛宴,那縹媯部落原本是可以吃到的。

    她不該味下這封信。

    可是如果她拿出這封信,寧王府那裡..她怎麼解釋?她還要回去?

    但在許久的猶豫後,她到底是道:“姚老爹,我其實是大晟再寧王麾下使者,我帶了再寧王寫給新一任縹媯王的信,禹寧王願和縹媯共商大計。”

    姚老爹聽了,瞪大眼睛,驚訝地看著青喜。

    之後他慢慢地明日過來:“也對,你功夫這麼好,必然是來歷不凡,你是大寧邊境禹寧王的人?他派你來的?”

    青幕:“是,所以等雪停了,我就要離開,去士安城拜見新一任的縹奶王,把我手中的信交給他,請他定奪。”

    姚老爹眼睛都亮了:“這事若是能成,那對我們是天大的好消息!”青葛沒想到姚老爹是這個反應,這也讓她鬆了口氣。

    姚老爹對她極好,她很不想看到他們懷疑或者失望的目光,如今他彷彿求之不得,她便輕鬆了。

    接下來姚老爹詳細說起如今縹奶的種種,原來縹奶這些年紛爭不斷,百姓飽受戰亂之苦,以至於家園破碎,窮困不堪。

    姚老爹:“對於我們來說,其實並不在意誰當了縹媯的王,關鍵是要有一位能夠讓所有人心服口服的王,能夠停止如今的征討戰亂,大家安安分分過日子就是了,我們又不指望誰給我們吃喝,我們都自己供看自己,靠天吃飯,窮一些也沒什麼,怕就怕打仗。“

    青葛問了問關於士安城的情況,姚老爹熱心,便說等雪停了,找一個族中人陪她過去。青自然並不需要,只是請姚老爹為自己畫出大致的士安城行路圖。

    姚老爹便尋來了羊皮紙,又拿了一種用藥草做的墨水來,為她畫了士安城大致的位置。

    青喜彷彿不經意地問起來:“雅回王的行宮,還有他的神廟,這些在哪裡,如果順路的話我也想去祭拜祭拜。”

    姚老爹:“倒是順路得很,你看,就在這個位置。”

    說著,他給她標記了:“不過雅回王的行宮早就坍塌了,沒人住了,去了也就是看看,我之前曾經去過一次,去神廟祭拜。“

    青喜:“我也是這麼想的。”

    村落的族人過於熱情,他們為她準備了各樣吃食,肉乾,藥草,並帶了用囊袋裝著的狼血以及水。

    青葛告別大傢伙,便徑自往西去,這時雪已經停了,陽光穿透薄薄的雲層落下來,周邊的雪在陸續融化,點滴的雪水匯聚起來,沿著山路蜿蜓流淌。

    這樣的路並不好走,不過青葛走得輕快。

    周圍的一切陌生而新鮮,乾淨的空氣中瀰漫著雪融化後的清新味道,青葛隱隱感覺自己曾經經歷過,這個時候越發篤走,這就是自己幼時走過的路。

    她在這種新鮮的好奇中,行程頗為順利,走了兩日,終於在這日晚間時候抵達了地圖中標註的“雅回王行宮”。

    青葛連忙走近了,卻見皚皚白雪覆蓋了這裡的每一處,但是在廢墟的起伏凹凸間,依然依稀能看到這裡的蒼涼與破敗,剔透的雪花在微弱的月光下閃爍著銀白的光芒。

    有殿宇的殘骸孤零零地嘉立著,輪廓在夜色中依稀可辨,但卻已經滿目瘡痍

    青葛緩慢地走在這片廢墟中,從那巨大的石塊以及精美的雕刻,依稀可以辨別出曾經這裡的奢靡,只是如今輝煌已經遠去,唯獨腳底下混合著殘雪的枯枝敗葉,平添幾分淒冷。

    走到一處時,她蹲下來,用手撥開石雕上的殘雪,卻看到了雕工精美的壁畫,上面斑駁陸離,不過卻刻畫著宮廷,繁瑣瑰麗的花紋,以及一些青並不認識的文字。

    她站起身,繼續往前走,此時攜了刺骨寒意的風穿梭過這片廢墟,捲起細碎的雪粒。

    這些雪粒閃爍著微弱的寒光,在青葛身畔飛揚飄舞,不過終究無聲地落下,最後歸於沉寂。

    青葛緩慢地往前走著,最後終於看到一座廟宇。

    和青嘉一路走來所看到的房屋不同,這竟是一座很有大晟古宅氣息的廟宇,黃瓦蓋頂,前面兩根石柱,石柱上有雕工精湛的圖騰。

    廟宇上方是一色青綠色銅瓦,雖然久經風雨侵蝕,不過依然看得出當年建造的用心。

    聽姚老爹的意思,勝屠雅回去世後,族人悲慟,為他建造了供奉他的廟宇,之後縹陷入戰亂,這廟宇便無人打理了,只是經過的商旅或者緬懷過去的族人會過來祭奠他。

    青葛放輕了腳步,踏入這廟宇中,一走進去,便覺裡面光線昏暗,只有幾縷從子照射進來的光。

    她的眼睛適應了片刻,才看到正前方是一座雕像,雕像上覆著一層塵埃,前面供桌上也有些香灰痕跡。

    她走上前,拂開雕像上的塵埃,便看到雕像是一身披戰甲的男子。

    男子輪廓分明,容貌俊美,雙眉濃密,眉宇間自有一股英氣,他睜著眼,遙望著遠處,肅穆而威嚴.

    青葛盯著這男子的雕像看了多久,她知道這就是勝屠雅回。

    所以,這就是那個本來可以非常寵愛她的父親嗎?

    她靜默地看了好一會,才收回視線,四處打量了一番。

    卻發現一旁有石碑,石碑上是拓文,拓文卻是大晟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不過勉強能辨認罷

    青葛對著那些文字辨認,果然這就是勝屠雅回,裡面記載了勝屠家族的過往,以及勝屠雅回的生平,其中提到勝屠雅回的死因,這裡面也用了“奸人”字樣。

    她便從自己裡衣中撕下一塊白布,之後割開手指,滴了血在碑文上,將拓文拓在白布上。拓下的字跡自然還是模糊,不過好在依然能辨認。

    她以後估計沒機會再來了,不過想留下這個,算是一個念想。

    她忙完這些,準備離開,不過就在這時,卻聽到遠處有腳步聲。

    她忙躲閃到一旁,卻見一行穿著狗皮袍的人走過來,那些人神情肅穆,手持香火,走到雕像前,跪拜下來,口中唸唸有詞,神情間都是崇敬。

    青葛聽著,明白他們似乎在祈求勝屠雅回保佑著他們。

    一個曾經的英雄逝去了,血肉之軀消亡,但看來人們依然崇拜著他,並希望他能繼續庇佑著族人。

    這個人是她的父親。

    青葛再次想起葉閔所說,勝屠雅回的小女兒勝屠宇兮。

    其實當她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她便明白,這便是自己了。

    青葛就這麼從旁安靜地看著,看著那些人恭敬虔誠地祭拜,她彷彿看到昔日那位英姿勃發的縹媯王,他智謀過人,有著橫掃六合踏平宇內的凌雲壯志。

    她甚至恍惚看到這位縹媯王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將一個小嬰兒抱在懷中,他低聲笑著哄。這麼想著間,她陡然醒悟,自己想象中的笑容神態,竟是寧王抱著小世子的樣子。

    一時不免苦笑,人是不可能憑空想象自己不曾見過的什麼,正如世間神怪其實都是模仿人的樣子。

    所以她哪怕想象中父親抱著自己的樣子,竟也只能借鑑寧王的樣子。

    這麼想著間,那些祭拜者卻已經起身準備離開,青葛看著他們走出神廟,待走遠了後,才從神像後走出來。

    神像前擺放了肉乾以及各樣當地的點心,甚至還有新鮮的瓜果。

    她知道在縹媯,這種瓜果是很珍稀的,這也說明那些人對昔日縹媯王的敬意。她仰起臉,再次看向那神像,這麼看時,才驚覺夏侯止瀾長得像極了他。

    只可惜,夏侯止瀾背叛了縹媯,也背叛了昔日對自己的承諾。他還和夏侯見雪生下一個孩子。

    青葛知道,自己永遠不能原諒,總有一日要讓他嚐到錐心刻骨的痛。

    她輕笑了下,才對著上方的石像道:“父親,我是你的女兒勝屠宇兮,我從小長在大晟,已經不會縹媯的語言了,不過沒關係,我到底回來了,回來看你。”

    “這些年,我經歷過許多艱難,被人拋棄,險些淪為他人飯食,九死一生,遭人羞辱,吃了許多苦頭,做過這個世間最卑賤的事,但我到底活著,還活著回來尋你了。”

    她走上前去,身體靠在石像握劍的手臂內側,這個姿勢就好像她被自己的父親擁抱著。

    她閉上眼睛,將自己的臉緊貼在石像那冰冷的鎧甲上,透過十幾年的歲月,她想象著昔日父親抱著自己的樣子。

    最後終於喃喃地道:“你以前一定抱過我吧,只可惜我已經忘了.不過沒關係,現在你可以抱著我,這一次我會記住。”

    在這個世上她沒有任何親人了。

    血緣至親可以將她推到屠刀之下,枕蓆之親可以鄙薄厭惡她,便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也註定走向陌路從此相逢不相識。

    所以她能夠期望的,能夠渴盼的,竟只有這尊被人供奉的神像了,一個死去許多年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