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輓歌 作品

第166章 影子選手

  鄭叔清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程序上挑不出一點瑕疵。

  那位中年人急了,口不擇言道:“但是牛早就死了啊!殺牛的王二也去幽州從軍了啊!”

  他是被狗託叫來找京兆府衙門麻煩的,不代表他是個傻子,不明白是非曲直。

  陳年舊案為什麼難審理,其實問題不在於案件本身,而是當時的人證物證和兇手,可能都難以追蹤了。就拿這件案子來說,本身並不複雜,就是一個叫王二的人,偷偷的剪了苦主家耕牛的舌頭,賣給了酒肆換錢。

  結果事情被人查到,就畏罪潛逃,然後到幽州那邊去當長征健兒去了!

  自古便有罪囚充軍的習慣,所以只要是逃到邊軍裡面的罪犯,官府一般都不會再去追究他們的罪責。

  一來影響軍隊士氣,二來減少兵員。這種事情幫忙了沒好處,不幫忙京兆府也不可能拿節度使怎麼樣。

  所以地方節度使都不肯配合京兆府辦案。

  京兆府就是想抓人,那也是要通過不知道多少手續,就算一切都順利,把人抓回來恐怕都得一兩年。按照正常情況,那時候京兆府尹都換人了,這種案子還查個屁!

  這就是典型的理論上的權力,沒有通暢的執行渠道,只能成為紙面上好看的玩意。

  “對啊,本官理解你的難處,可是朝廷自有法度。長安縣先審,本府再審,這便是法度。”

  鄭叔清站起身,指了指頭頂上“秉公執法,明鏡高懸”的牌子說道:“本官現在就是在秉公執法。來人啊,帶出去,讓下一個人進來。”

  兩個穿著皂色衣服的小吏將院子裡那人驅趕出了京兆府衙門的大門。

  鄭叔清忍不住鬆了口氣。

  這一招真踏馬陰險,以爛招對爛招,也不知道方重勇是怎麼想出來的!

  他想起昨日方重勇耳提面命交待的話。

  “在院子裡辦公,所有人都能看到,那樣的話,負責糾察的監察御史,就沒辦法以懶政為由找茬了。”

  “門口豎起牌子就是立規矩,誰不聽話的,讓金吾衛的人來收拾。”

  “一天只辦理十個案子,就是消磨那些苦主們的精力,讓他們自己散去,或者是排隊排到老。”

  “罰款的錢,金吾衛執法的士卒收一半,京兆府衙門收一半,他們都會有熱情辦差的。

  衙門裡面故意拖後腿的,能辭退就辭退。不方便辭退的,寫信給右相,讓右相來辦。有獎有罰,才能保證你麾下人員士氣高漲。”

  “辦案也不是真的辦案,而是儘量的拖時間,能推掉的就推掉,能緩一下的就儘量緩一下。只要讓所有人都看到你在辦事就行了。

  某給你寫一份辦案對策,你按圖索驥,一一對應就行了。遇到什麼情況就用什麼招數。”

  回想著這些“老謀深算”的囑託,鄭叔清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臉上忍不住露出冷笑。

  從今日的情況看,方重勇這些歪招還真踏馬好用啊!以前金吾衛的人叫半天都不動,現在一個個如同猛虎潛伏,死死盯著門外那些人。

  不一會,又一個人進來,這回是通姦案。老婆跟一個和尚通姦以後跑路了,等苦主發現以後,和尚已經雲遊四海去了,老婆是死是活不知道,反正就是找不到人了。

  訴求也很簡單,第一個是把那個姦夫和尚抓到,第二個是把他老婆找到,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種無頭公案,最是麻煩。這位苦主連那個姦夫叫什麼都不知道,只有一個法號叫“法雲”,從前出家的那間寺廟都被拆掉了。

  “這案子當年已經判過了,兩人都是流放嶺南。但抓不到人,本府也沒辦法。如果你還要告,去萬年縣找萬年縣令,然後讓那邊重新寫卷宗,讓萬年縣來判。

  如果萬年縣沒辦法了,就讓他們把卷宗送到京兆府衙門來,本官再來判。

  好了,就這麼處理了。來人啊,將他帶出京兆府衙門!”

  一回生二回熟,鄭叔清三下兩下將第二件陳年舊案打發了。

  就這樣一件一件又一件,要麼退回重審,要麼發海捕文書,不到一個時辰,鄭叔清就把這十件案子全部打發了。

  做官,如果要真正辦一些實事,那是很難的。比如說這些陳年舊案,幾乎就是沒有辦法去搞,京兆府衙門沒有這個資源,就算真辦下來,行政成本太高,不可持續。

  而苦主們,又拿不出執行政務的成本。

  所以,也就只能這樣了唄。

  但是,如果只是要執行“程序正義”,讓官僚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安心心,從從容容,那可太容易不過了。

  正在這時,外面有狗託高喊道:“走,我們進衙門,不用等什麼號牌了,這就是那狗官鄭叔清找的由頭!”

  黑壓壓的人群就朝著京兆府衙門的大門衝進去。

  然而,令他們沒想到的是,一旁“值班”的金吾衛士卒,就好像老虎看到正在吃草的小綿羊一般,臉上都露出了獰笑!

  他們拿著棍棒衝入人群,如入無人之境,將這些準備衝擊京兆府衙門的“苦主”們打翻在地,隨即抓住剛才那個煽動人群的狗託,還有幾個衝在最前面的“傻大膽”,連拖帶拽的帶到了張光晟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