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輓歌 作品

第223章 run away

  鄭叔清沉聲問道。

  幾十年的官場生涯歷練,讓他察覺到目前朝廷裡的氣氛很是微妙。

  “聖人,要讓他當年還是渤海郡王時候的畫像進凌煙閣,將來還要將一些開元時期功臣的畫像,都送進凌煙閣。

  這件事,右相希望鄭御史不要出手阻止。聖人的雷霆之怒,那不是鬧著玩的。”

  鄭平很是恭敬的說道,反正他也是個傳話的。

  “啥?”

  鄭叔清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鄭平只好又把凌煙閣的事情複述了一遍。

  在聽完鄭平的解釋後,鄭叔清沉默了。

  李林甫是宗室出身,他對於凌煙閣的意義,理解還不是那麼深刻。

  這純粹是因為身份的問題,讓李林甫無法感同身受。

  但是出自五姓七家的鄭叔清,對於“凌煙閣”意味著什麼,是有他自己獨到理解的。鄭叔清的理解,其實也是唐代一些大世家的理解。

  隋唐的政治格局,起源於北魏孝文帝南下定都洛陽,從而在北方形成了漢人世家與鮮卑世家共治的局面。這個局面維持了大概二十年,六鎮之亂到南北朝後三國時期再到大隋的建立,又形成了鮮卑勳貴與關隴世家合流,打壓關東世家豪族的新局面。

  一直到太宗玄武門之變以後,大唐的統治階層就開始了從“壓制世家”到“融合世家”再到“世家聯合”的過程。

  五姓七家,更多的是作為經濟上的肥羊,參與政務的鬆散聯盟,以及軍事上的侏儒存在。而自南北朝末年興起的關隴勢力,則是以府兵立足,軍事上保持威懾,政治上與這些世家大族聯姻合作,既打壓又聯合的複雜博弈狀態。

  互相防備,互相競爭又緊密結合。

  凌煙閣,本質上則是太宗皇帝樹立的一個“政治貞潔牌坊”。高宗時期多次修改裡面的功臣畫像,好幾次都想借機加自己人進去,可是最後都忍住了,只是修改了舊人畫像。

  那麼唐高宗乃至後面的武則天為什麼要改凌煙閣功臣的畫像呢?

  因為凌煙閣舊臣,有些人謀反了,有些人的功勳事後看被低估了,有些人則是政治立場變了。所以畫像有的要美化,有的要醜化,這些都得與時俱進!

  太宗和凌煙閣功臣,就是貞觀時期的國家統治階級核心!這些人,和他們的後代,在政治光譜中的優先級,是最靠前的!世家的人,包括五姓七家出身的,都要靠後!

  而現在,李隆基提出要讓自己進凌煙閣,並不是皇帝自貶身份與臣子同列,而是為了“彰顯”他登基時的政治正確!

  也就是改變了武周時期政治中心東移,關隴勢力的政治利益被消耗甚至被出賣的勢頭,重新“撥亂反正”,回到貞觀時期的政治格局!

  畢竟,武週末年的時候,大唐統治秩序確實比較亂,而李隆基上位,某種程度上說,是恢復了貞觀時期的統治階級秩序!經過了開元幾十年的發展,到了天寶年間,基哥覺得現在是強化統治秩序的時候了。

  自己這麼多年的作為,需要一個明確的說法,相當於“蓋棺定論”。

  用方重勇前世流行的話說,就叫“修補及強化國家上層建築”!

  鄭叔清可以預料,這只是一個開始,遠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候。

  李隆基想要做的事情,是形成一個以他自己為核心,開元時期“新凌煙閣”功臣為外圍的一個統治集團,以確立自己的絕對統治地位。

  這樣,就沒有任何一個皇子可以取代李隆基,哪怕政變成功,也會被人趕下臺去!

  李林甫覺得這種事情無所謂,反正他是李唐宗室旁支。

  可是鄭叔清不同,他的選擇必須非常慎重,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

  如果鄭叔清贊同這件事,那麼至少要保證“新凌煙閣”裡面有一位鄭氏的人,甚至就是他自己!這樣的話,他就脫離了五姓七家的圈子,進入了皇權統治的核心。

  這樣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否則這件事在政治上就是純虧損,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還不如辭官歸隱山林。

  身份決定立場,無論鄭叔清再怎麼昧著良心要跪舔基哥,在這件事上也沒有妥協後退的餘地。

  鄭叔清不能進皇帝功臣的圈子,那就只能繼續待在五姓七家的世家圈子裡,混在文官集團的士大夫圈子裡。哪怕無所作為,也不能隨意冒頭,背叛本身所在的政治集團。

  或許是體諒到他的難處,李林甫沒有直接讓鄭叔清去平康坊的宅院裡面商議這件事,而是讓女婿傳信知會一聲。

  “你回去告訴右相,就說本官知道了。”

  鄭叔清微微點頭說道,他並未表態,回答很是模糊。

  “如此,那下官告辭。”

  鄭平小心翼翼的叉手行了一禮,慢慢退出書房。

  等他走後,鄭叔清站起身,在書房內踱步,內心異常掙扎,心急火燎卻又沒有任何可行又好用的對策,也沒有人可以商量應對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