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27章 啟明製造廠




鍾明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嗯。”



陳子輕瞟了眼他後面的白榮:"白同志,你也來了啊。"



白榮回應:"向師傅。"



陳子輕不動聲色地打量他們,都是徒弟,大的衣衫不整鞋子穿反了,小的……十分淡定。



不合常理。



師傅在手術檯上生死不明,做徒弟的心態再好,性格再沉靜,也不會在此時此刻不慌不忙。



可是….



他試驗過了,白榮是活人。



原主跟白榮很少打交道,沒什麼可參考的,周圍也沒誰說白榮性情的問題,那就是一直這樣子,或者有改變,只是不明顯。



陳子輕坐回到宗懷棠身邊,他的鞋底踩過黑果爛紅花,走了一路,鞋印已經連淺紅都沒了。像沒有踩過。



廠裡陸續來了一些人,又回去了一部分,醫院不是能聚集的地方,會影響到醫護人員和其他家屬。



劉主任的手術做到了後半夜,手術室的燈才滅下來。



鍾明馬上去詢問,醫生的意思是病人沒過危險期,要看四十八小時的情況。今晚是肯定要留人過夜的。有兩個徒弟在,要不了別人幫這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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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青蛙叫得早,在求偶叫得很起勁,黑沉沉的夜籠蓋四面八方。陳子輕隨便跟三五個師傅打了招呼就追上宗懷棠:“你走慢點。”



宗懷棠自從換了宿舍就再也沒睡過一個好覺,每天睡眠不足身體透支,他聽著背後的喊聲,速度不但沒減,反而增長。



有股子負氣的意味。



當事人也許意識到了,也許沒有意識到,無人知曉。



陳子輕這幾天多災多難,追個瘸腿的男人都累得夠嗆,他喘著氣邊調整呼吸邊說:“宗技術,我那會急了些,拉著你的時候走快了,讓你腿不舒服了吧,對不起啊。"



宗懷棠挺高的身形倏然頓住。



“你別多想,我不是看低你,我只是……”陳子輕抿抿嘴,顧忌室友的感受,小心翼翼的,猶如捧著世間難得的大寶貝。



宗懷棠想,多麼恰到好處的欲言又止,簡直是畫龍點睛。兩人不在一個頻道。



陳子輕一臉愧疚加自責低說:“我揹你吧,這邊沒人走,不會被誰看到的。”



宗懷棠回絕他的好意,更是撤出他能伸手碰到的距離,避開可能出現的肢體接觸,頭也不回地走人。



陳子輕瞠目結舌地站在原地:“我是妖怪嗎?”



聽了個一清二楚的宗懷棠無聲道:“你比妖怪還可怕。”



原先用來收攏人心的手段,一點都沒退步。技術更高超,更自然了。廣撒網,大豐收。



陳子輕早上聽到大家議論,說是劉主任天亮的時候醒了,狀況不好。他的心裡就有了個七七八八的推測。



這個推測在鍾菇嘴裡得到了驗證。



她不知道是怎麼想的,一頭長髮讓自己一剪子剪到了耳朵底下,襯得個子更高,氣質更爽利。



“我從醫院過來的。”鍾菇挎著包,工作帽拿在手上,“我哥還在陪劉主任,稀飯都喝不了一



陳子輕問得直接:"劉主任還能回車間嗎?"鍾菇搖頭。



陳子輕又問:"你哥接囑託了?"



鍾菇把他當自己人,不藏著掖著:“是吧。”陳子輕知道了,鍾明要當主任了。



世事難料,鍾明竟然直接跳過了副主任這個崗位。原主生前還想



跟他競爭呢。



陳子輕轉而思索,原主想當副主任,沒人跟他爭了,等張副把調去紡織廠的手續辦齊全,位子直



接就能做。



也算是歪打正著。



鍾菇塞給陳子輕一個小布袋:“向寧,這個你拿著。”陳子輕接住打開一看,裡面是張黃符。



“我找道士畫的。”鍾菇叮囑道,"你貼身放,我給我哥小馬他們也準備了,我還打算在車間貼幾張,廠裡有不乾淨的東西,咱們都得做好防護。"



陳子輕說:“沒想過離廠啊。”



鍾菇看二傻子一樣看他:"想啥呢,比起被鬼嚇,沒了金飯碗更慘。"



陳子輕隨口一說:“命不是最重要的嗎。”



"所以這不弄來了符。”鍾菇拍拍褲兜,“吃飯睡覺都帶著。"



陳子輕覺得鍾菇前半句好像很在理,又好像根本站不住腳,他把小布袋的鬆緊口收緊,揣進兜裡。



鍾菇利索地幫他把宿舍收拾了一番,拍打著工作服到他跟前:“向寧,你多久沒洗頭了啊,都成條了。"



“不記得了。”陳子輕說。



“前段時間你的頭受傷了不能沾水洗不了,口子合上了就用毛巾擦擦?”鍾菇在他的眼神裡得到了答案,幸災樂禍地說,"肯定長蝨子了。"



陳子輕沒明白,那是什麼東西?



很快他就知道了。



9號樓有男同志也有女同志,鍾菇去找人借了一把玫紅的篦子,齒很密,他把篦子放到陳子輕劉海上面,將他的頭髮往後梳,從頭梳到尾,豎出來一堆給他看:“我說的沒錯吧。”



陳子輕整個人驚呆了。



有個蝨子爬到了桌上,想跑,鍾菇把拇指的指甲靠上去一按,滋出一點血。還有聲音,“啪”地一下,脆脆的。



陳子輕要室息了。



鍾菇用兩隻手的拇指指甲把大點的蝨子擠爆:“你都不癢?”



陳子輕不癢,沒感覺,可能是讓鬼魂給整得神經錯亂了,也不排除是新手宿主的福利,畢竟傷口癒合得那麼快。



可這福利……不要也罷。



鍾菇啪啪捏著蝨子,速度非常快,毫不手軟:“宗技術呢,在不在宿舍,你得讓他檢查檢查頭髮,他有可能被你傳染了。"



陳子輕瞪著鍾菇捏出來的一溜血跡吸氣,這玩意還能飛?



“會從你頭上爬到他頭上。”



陳子輕一等宗懷棠散步回來,就高度關注他的頭髮。



宗懷棠挺注重儀表,即便不嚴整,卻也是乾乾淨淨的,他不認為自己哪裡出了洋相,但是這人一直在打是,



“看什麼?”宗懷棠被看得發毛。



陳子輕無比真誠地關心道:“你頭上有蝨子嗎?”宗懷棠斜眼:"“你以為我跟你一樣邋遢?"



陳子輕聽出這話裡的意思:“你知道我頭上長了蝨子,你不說?”宗懷棠調笑:“誰知道你在乎。”陳子輕嘴唇抖動,是個人都會在乎的吧。



馬強強,湯小光,鍾明他們也沒跟他說,尤其是馬強強,接觸那麼多,能看不到?要麼是怕他不好意思,要麼是不覺得那有什麼。



陳子輕端著盆帶上肥皂去廁所洗頭,他想了想,回頭眼巴巴地看著宗懷棠。



“這個點廁所不都是人?”



宗懷棠沒好氣地說完,杵在屋裡的人就歡快地走了。



廁所的水池前一片忙碌,洗衣服的,洗頭的,刷鞋子的,搗缸子的……本來就沒多少位子,全滿了。



陳子輕不想去樓下,他在門口等了會,有工人給他讓位,客客氣氣地跟他嘮了幾句才走。



那位子是倒數第二個,總歸是左右兩邊都有人。陳子輕把頭伸到水龍頭底下,一股淺白色水流從他眼皮底下淌了過去。



是淘米水。



有人喜歡用這個洗頭。



陳子輕用餘光去瞄,是個女同志,在那梳頭,長髮垂在池子裡,梳一下就堆擠出來一股水。女同志梳得專注,沒有被陳子輕的視線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