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84章 春江花月夜





陳子輕斜眼,我昨晚睡得迷迷糊糊的,看到你坐在椅子上抓雞了,你別不是偷偷行了,還在糊弄我吧。




餘光瞄到一個落單家僕由遠及近,陳子輕趕忙對魏之恕道: "給你買給你買,明兒就買!""二師兄,我們得快點,晚了就不好走了。"




陳子輕抓著魏之恕,任由他反過來撈著自己一路挑犄角者旯走。




r />後門不是一般遠,陳子輕邊走邊抱有一絲幻想,我的二師兄會飛簷走壁嗎?【他只是個義莊夥計。】




ok.




陳子輕跟魏之恕有驚無險地溜出張家,帶著一身冷汗回到義莊。魏之恕叫住直往屋裡奔的小師弟: "崔昭,你先去師傅那屋報個平安。"




陳子輕的腳步停了停: “師傅還沒睡?”




魏之恕沒回復。




陳子輕轉去隔壁的屋子門口,拿掉臉上的黑色面巾敲門: "師傅?"




裡面沒聲響。他看向站一邊沒走的魏之恕: "師傅睡了。"




魏之恕:"哦。"




陳子輕: “……”你哦什麼?




他心裡琢磨著彩夫人的死,心不在焉道:"這麼晚了,我們洗洗睡吧,明兒再,"屋裡突地傳出腳打床板聲。




陳子輕嘴張著,音節沒了,他閉上嘴跟魏之恕眼神交流,沒得到回應就小聲說: "師傅還沒睡。"




魏之恕:“哦。”




陳子輕翻了個白眼,不是,你又哦什麼?魏之恕留下兩個“哦”就去伙房找吃的,一番體力消耗下來,肚子空空。




院裡死靜,陳子輕推開邢剪的屋門進去,他藉著從身後腳底洩進來的月光去看床上人: “師傅。"




邢剪躺在加長加寬的床上,腳虛抵著床尾柱子: “玩夠了?”




陳子輕垂著腦袋走到床邊: "你知道我和孫班主去張家了,你怕我有事就讓二師兄去接應我。"邢剪沒否認。




陳子輕弱弱地說:“我今晚讓師傅操心了。”




"嘭"




木床被一拳頭砸得震晃,撲簌簌落下一層木屑掉在床底下。陳子輕縮了縮脖子,聽見邢剪低吼:"你哪天不讓老子操心?"




粗口蹦出來了,必然是氣得不行,這麼晚了還沒睡,為的是誰,不就是為的這個小鬼頭。“咳咳。”陳子輕故作鎮定地清了清嗓子, "師傅,你口渴嗎,我給你倒點水喝。"邢剪喘著粗氣: "不渴,手疼。"




模糊光影裡映著小徒




弟模糊的臉,模糊的呆樣,邢剪猛地坐起來: “老么,你是有多意想不到,師傅的手不是肉做的,不會疼?”




陳子輕正色: "師傅,你怎麼會這麼想呢,我完全沒有那個意思。"邢剪面部抽動,小徒弟鬼話連篇的功夫漸長。




“我把油燈點上就給師傅檢查手。”陳子輕說著就去桌上摸索。




"行了!別裝模做樣了!"




邢剪喝止欲要點燈小徒弟,屋裡一亮起來,他眼底的血絲就暴露了,多沒臉。




小徒弟不過是跟人出去玩了,他這個做師傅的就焦躁得不像話,心裡好似揣了鍋螞蟻,到處亂爬著找出口,卻又不知道要找的是什麼出口,在哪裡。




從前哪會如此。




從前小徒弟天天有點閒功夫就往鄉里跑,他只覺得小孩貪玩是天性,何必管制約束。不能對比,更不能細想。




邢剪抹把臉: "在張家玩什麼新鮮東西了?"




"沒有玩,皮影戲才開始沒一會,"陳子輕走得更近點, “張家小妾就出事了。"邢剪盤起健壯的長腿:“大驚小怪,哪天不死人。”




陳子輕說了小妾的死法。




邢剪依舊巋然不動: "那又怎樣,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陳子輕欲言又止: “我想到了前掌櫃。”




"他不是中毒身亡?"




陳子輕摸著小臂的黑布條,指甲摳進去,喃喃自語道: “是呢,中毒。”




刑警拍掉他頭上的戲班雜役小布帽,隨手扔在床那頭的桌上: “去睡吧。明早還要去張家。”




陳子輕愕然: "去張家?"




刑警困懶地打了個哈欠: "死人了,義莊就來活了。"




次日,張家來了幾人,請義莊師徒到府上給彩夫人置辦靈堂,量屍體的尺寸打一口棺材,要是義莊有合適的,直接就可以用,不用另外打。




小殮,只停三日便下葬。




陳子輕一路走一路疊元寶,疊一個就拋進背上的竹簍裡面,到了張家時,他已經完成了一百個的三分之二。




這回他作為義




莊夥計的身份,大搖大擺進的張家,走的就是昨晚溜的後門。




義莊乾的是送屍葬屍生意,常年跟陰靈之氣打交道,哪能讓他們走正門,大戶人家很忌諱。張家甚至在後門放了兩株驅邪的草,和一個燒著木炭的火盆。師徒四人並未在意。




彩夫人名叫彩雲,住在後院的一處雲春園,很偏僻,沒有哪個姐妹與她做鄰居,她的園子孤零零的立在翠綠竹林後面,好處是日常出行不會引起注意。




只要伺候她的下人足夠謹慎,嘴巴足夠嚴,她就能在張家享受到相對性的自由。




陳子輕疊著元寶跟在邢剪後面,總感覺哪裡不對勁,站在用來作靈堂的正廳,他才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是什麼。




從進園子到現在,他沒有見到彩夫人身邊的任何一個人。




園子猶如墳墓,只有彩夫人一具屍體。




陳子輕停下疊元寶的動作,狀似好奇地問邢剪: “師傅,彩夫人的貼身丫鬟不給我們講講她生前喜好嗎,這樣我們怎麼給她的棺材做彩繪啊?"




音量不大不小。




帶他們來的小管事聽見了,解釋道: "彩夫人如今沒有貼身丫鬟。"




"那別的下人呢?"




"彩夫人進附以來,一直只有一個陪嫁丫鬟翠兒照顧她起居,前段時間翠兒犯錯讓她趕了出去,老爺要給她安排新的下人,她沒要。"




小管事浮於表面地悲痛道: “如果她沒回絕老爺的心意,有個下人陪著她,興許就不會發瘋癲了。"




在場的幾人裡頭,只有陳子輕附和: “是啊。”古時候只要死得邪乎就是瘋癲,官府總不能登記上“邪乎”二字。




小管事叫人給他們上了四杯茶,只讓兩個家僕在園子外面守著,以防他們有吩咐。管瓊將兩個大花圈立在正廳一處: "小師弟,別東張西望了,早些忙完。"




“噢噢。”陳子輕收回打量的視線,他把手上的元寶疊完,拿了帶來的一捆松枝冬青解開,挑出一些給花圈做點綴。




邢剪蹲在地上,面前是一塊黑木牌,他用左手假肢撩起右手寬袖,手持毛筆就要揮灑筆墨。




陳子輕第一件見邢剪寫字,他站旁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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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么,你壓著木牌。"




邢剪滿面肅容,他在小徒弟蹲下來,兩隻各安在木牌一側後,利落地寫了一個“尊”字。陳子輕脫口而出一聲呢喃: "不是瘦金體啊。"




這個字的筆鋒灑脫,形似瘦金體,細看卻又有區別,而且看得越久,區別越大。邢剪沉聲: "你在叨叨什麼,去把你大師姐帶的那一摞紙拿給我。"




“我馬上去!”




陳子輕看著邢剪寫了近十副輓聯,義莊按副論價,大戶人家只要沒指定數量,義莊就儘量多寫,有油水撈。




“前面寫的可以掛起來了,你去給你大師姐打下手。”邢剪趕走傻愣愣地蹲在旁邊看輓聯的小徒弟。




一臉不滿意他字跡的模樣,看著煩。




陳子輕去幫管瓊掛輓聯,他站椅子上,管瓊遞給他,不一會就掛了好幾副。




輓聯一掛起來,靈堂的氛圍就有了,凝重又哀傷。




陳子輕擦著搖晃的輓聯去外面,呼吸呼吸清淨的空氣,有家僕抬著屍體過來,他忙去接應。




“賢弟。”




陳子輕循聲望向竹林,孫梁成立在那裡,邊上是小管事,想必是對方領他來的。




"孫班主。"陳子輕走近打招呼, "你來看彩夫人?"“我和她不相識。”孫梁成眉眼溫和如畫, “我為你而來。”




陳子輕垂眼理了理褲腰帶子,關於昨晚私自溜走的事,他想了好幾種對策,最後還是照實說了。"我猜到是這樣。"孫梁成的言語中透著理解寬容, "你平安回去便好。"




陳子輕鄭重表達歉意: “沒給你添麻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