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冒(6)





唐白究瞬間就抬起頭望向前方,管家的表情的確有變化,但不明顯,皸裂的嘴唇輕抖,是想要掩蓋住興奮,卻仍是控制不住,流露出了一點情緒。




唐白究嚥了嚥唾沫,不明覺厲地點了點頭。




飯是在一張歐式長桌上吃的,所有人都在,不過沒人說話,都是悶頭吃東西。




吃過午飯後,就要各自回房了。




沈諾是第一個衝向二樓的,他火急火燎掀開衣服,邊走向浴室,邊從領口探出一顆佈滿麵粉的頭。




沈諾領的是清掃廚房的活兒,他上午拿著塊破抹布到處擦的時候,不小心碰了下櫃子裡的小麵粉袋,搞得他不止鼻腔嗆進粉末,渾身都髒透了。




這事給他本就糟糕的心情添了把更旺盛的火。




沈諾拿起水壺,在桶裡倒滿了熱水,隨後就拿起浴室裡唯一的清潔物件肥皂,手掌就著水搓了搓,弄出大量泡沫後往頭髮上攘。




雖然心情依舊不爽。




但這大半天過去,他沒有昨晚那麼發愁了,或者說是想開了點,他還年輕,還想有更好的鴻途,不想當短命鬼,不明不白死在這鬼地方。




最重要的是,這裡也沒有那麼可怕,這麼久了他都沒事,之前聽到的那些話大概也只是危言聳聽,他不作死,就能安然無恙活下去。




沈諾閉著眼慢吞吞揉起頭髮,看得出來,昨晚他沒少安慰自己,今天他已經能完全鬆弛下神經了。




其實和他的外表不同,他並不文弱,甚至是朝著相反的方向發展的,在學校裡,他是呼風喚雨的公子哥,家裡的財產是他的底氣,他勾勾手指就能讓一堆小馬仔為他奔前跑後。




那群往日對他言聽計從的狗腿,要是知道他昨晚被嚇成那樣,肯定會笑豁牙。




幸虧他們不知道,也沒人知道。




沈諾扯起唇角,自嘲地笑笑,加大了搓揉的力度。




不大不小的浴室被木桶裡冒出的熱氣覆蓋,白霧升騰上去,恰恰好好的,掩住了鏡子裡忽地出現的一道身影。“嘩啦”,“嘩啦”,沈諾捧起來扔到頭髮上發出的水聲,也是那樣湊巧,擋住了那道細微的腳步聲。




說實在的,洗個熱水澡,比任何東西都能讓人愉悅。




沈諾洗著洗著,感到了無比舒心,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突然發覺,後頸有點涼。




像是有人在他脖子上吹氣,從下往上吹,吹過脊背,又吹過耳畔,那感覺過於糟糕,和捏住一條蠕動的蚯蚓沒什麼不同。




正因為太不舒服,沈諾忍不住去摸了摸後脖子,可胳膊肘抬起時,他的手臂撞翻了那塊肥皂。




肥皂掉到微潮的地面上,滑出了半米遠。




“真煩……”




“能不能有件讓人順心的事?”




沈諾低罵一聲,滿腹暴躁地彎下腰去撿肥皂,他的頭髮是溼的,眼睛也被迷住了睜不開,一開始並沒有摸到東西在哪,這摸一下,那摸一下,總算撿到了。




但他的身體卻忽然頓住。




一秒、兩秒……十秒過後。




沈諾的臉頰瘋狂抽顫起來,表情也慢慢變得古怪,想要壓住肌肉抖動,卻適得其反,那張臉看上去更加瘮人。




肥皂的觸感有這麼幹嗎?




沈諾在心裡問自己。




他摸著那有些像是皮鞋的硬物,指尖連著手臂的肌肉一起僵住,頭部被熱水澆過的溫度悄然褪盡,他感覺渾身發冷。明明腿骨好端端撐著他的小腿,他卻感覺有些站不住,喉嚨嗬嗬收縮,發出渾不似人的粗喘。




指尖在鞋面上擦了一下,沈諾幾欲停止呼吸。




他在剎那間喘息都不成調了。




別抬頭別抬頭別抬頭……




不要睜眼不要睜眼不要睜眼……




本能瘋了似的不停提醒著他,但沈諾還是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腦袋,用充血的眼睛瞥向了上方那張極其熟悉的,屬於管家的臉。




咧著嘴角,赤手空拳,卻有著令人作嘔的壓迫力。




沈諾呼吸陡然變得粗重。




他想,或許……或許是他看錯了,門是關著的,不可能有人進得來。那扇門鎖著,怎麼可能有人一點動靜都沒有就能進來呢?一點也不符合常理。




在這種境地下,沈諾仍堅信著唯物主義,並在不斷的自我肯定中,逐漸相信了自己的自欺欺人。




等到那隻蠟像手毫不費力地撕破了他的皮囊,露出他骸骨上附著的肌理,沒有包裹物的鮮血嘩啦啦掉墜在地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