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冒(12)

“呼呼呼……”




昏暗狹窄的小巷子裡,社畜氣喘不止地倚靠著後面的牆壁,嘴裡是如破鑼一樣的喘息。




從正面看他就像是剛跑過一場馬拉松,額頭和臉頰都是泌出的汗,可當轉到他後面,就會發現,他剛剛絕對經歷了一場極為恐怖的追殺。




社畜以前總被同事說不愛打理,衣著打扮像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古板又嚴肅,哪個小姑娘看了能喜歡?




他之前聽了沒放心上,因為他是活在虛擬世界的人,他愛看直播,愛玩遊戲,是別人口中的死宅社畜,現實怎麼樣他並不在意。




他又不是靠討別人喜歡生活的,別人喜不喜歡跟他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他也看不上別人。




可今天他是要去見宋吟,那個漂漂亮亮的、說話都不會太大聲的小人.妻。




之前別人對他的評價,變得分量極為重要起來,他開始在鏡子前審視自己,一遍遍地端詳,最後發現他們說得對,沒有人會喜歡這麼老氣的打扮。




於是他今天特意換上了一件讓他顯得格外青春的運動衫。




他買的時候是春夏交際,所以這件運動衫不會很厚,是薄薄的能透氣的那種,社畜買來原本是想度過煎熬難捱的大熱天的,沒想到卻方便了兇手對他行兇。




拿著刀在快追上他的時候,對他背部狠狠一劃,鮮血瞬間溢了滿天。




社畜平時不愛運動,健身房和巴西蛇島對他來說劃為等號,他這輩子不會去、不會踏足,連路過都不會看一眼,他的體能也就比一些老人好上那麼一點。




兇手在他背上劃的那一刀讓他差點就走不動道了。




幸好……幸好有這個,社畜喘著粗氣,滿眼通紅地從口袋裡拿出一瓶小罐子,他五指攥緊,彷彿那是能救他命的金丹妙藥。




也確實救了他的命。




“天吶!你身上這麼多血是怎麼搞來的,要我幫你叫救護車嗎?”




巷子裡並不是無人進出,社畜在這裡喘了一會兒,就有個想走捷徑回家的中年人路過。




中年人先是嗅到了血腥味,之後才見到如條死魚的社畜,他見社畜身上如此駭人,眼梢立時吊起來,忙上前攙扶。




社畜那張普通平凡的臉上慘無血色,他虛弱地搖了搖頭,如抓救命稻草般緊緊揪住中年人的衣袖,“報警……麻煩你幫我報警……”




因為他揪著中年人,手中的東西不慎掉了下去,社畜臉色一變,連忙鬆開衣袖掙扎著去撿。




那是一張紙團,被社畜手掌的血跡弄溼了一點,但如果攤開來看,還是能看到上面的內容,很清秀好看的一手字。




【廁所裡第三個儲物架子上有防狼噴霧,找機會逃跑,出去報警。】




時間拉回到二十分鐘前——




宋吟從廚房裡出來,在經過社畜身邊時,貌若平常地將一張紙團放到離社畜不遠的地方,隨後拿起玄關的鑰匙,對社畜道:“我出去買點菜,很快就回來。”




社畜很想在宋吟面前好好表現,當即就站起來:“要買什麼告訴我吧,我去買,我跑得快。”




宋吟卻拒絕了他:“東西有點雜,我自己去比較好。”




社畜只能錯過這個體現男友力的機會,他其實是有點沮喪的,因為他巴不得宋吟麻煩他讓他幹活,他求之不得,做夢都在想。




可宋吟這麼說他也不能太過強硬,否則讓宋吟討厭他了怎麼辦。




宋吟剛出門,社畜就開始想了。




他一向知道自己愛看點擦邊,但絕對不會太急色,可在宋吟面前,他就像下流的坯子,卑鄙的流氓,無時無刻不想抱著宋吟,腦子裡全是宋吟的香味和說話聲音,好像除了這個就裝不下別的,腦子裡只有渴望,他以前鄙視這種人,可他現在就變成了這種人。




社畜拿起手機玩了起來,想趴在餐桌上歇著玩兒時,他瞥見了那張宋吟留下來的紙團。




他以為是宋吟隨手放在那裡的,是別人的隱私,他本來不想看,也不感興趣,可他忽然想起宋吟放紙團時瞥了他一眼,那眼神的意思仔細想想……應該是讓他看。




社畜馬上拿過那張紙團攤了開來。




在看到上面內容時,社畜渾身寒毛遍炸,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他找機會跑,又為什麼要報警?家裡有危險?




他雖然不理解其意,可報警兩個字牽扯的東西可不是開玩笑的,社畜遍體生寒地走進廁所,按照紙條上所說的拿下防狼噴霧。




接著,他走出了廁所。




如果說前幾分鐘他做這些是一頭霧水的,那麼在廚房看到男人的背影時,他瞬間就明白了那紙條上的內容是什麼意思,宋吟在讓他快逃。




沒有明說恐怕是因為宋吟以為他認出了兇手,可當時他對牽著宋吟手的兇手嫌惡又嫉妒,如果不是因為宋吟的提醒,他接下來也不會多看兇手一眼。




兇手到底什麼時候闖進了宋吟家,還假扮成了他的丈夫?!




還有……




宋吟現在還安全嗎?




……




這幾天A市的天氣陰晴不定。




就這麼會兒功夫,又下起了雨,外面陰沉沉的。




廚房的煤氣剛關上,鍋裡還嫋嫋飄著熱氣,菜的香味四處逸散。




宋吟午飯沒有做太複雜,還是一鍋白粥,他小心翼翼抬頭看一眼,發現男人吃得神色放鬆並無不滿。




他垂下眼眸,舀出粥喝了一口,碰緊嘴唇抿了抿,把嘴唇抿出紅暈後才鼓起勇氣似的,問對面的男人,“下午還要上班嗎?”




許知行略一挑眉,似乎沒想到宋吟會主動和他說話,抬起黑沉沉的眼看向宋吟。




這一天宋吟見到他都極為話少,若非必要,和他的接觸僅限於在餐桌上的面對面。




不過他在那兩個月的跟蹤時間裡,也順便摸清了黎鄭恩這位小妻子的性格,就是不愛說話還怯生生的,他對誰都這樣,對黎鄭恩也是。




許知行看了會兒宋吟,才想起回答問題,他點了下頭。




宋吟心神不屬地低頭喝了幾口粥,又不動聲色抬起眼睫,下一秒許知行就見到那張漂亮臉上露出一種既緊張又期待的神色,他說:“我們可不可以拍個照?”




手指曲了下,許知行放下筷子,直直盯著宋吟,目光中似乎在問為什麼突然要拍。




宋吟不好意思地躲閃開眼神,“今天去警局,那個女警看到了我的手機屏幕,她說一般人都會拿合照當屏保的,但我想起我和你還沒有拍過照片,所以就……”




他彷彿是不好意思說完,停頓了下又開口:“可以拍嗎?”




問這句話時,宋吟那雙眼裡晃著光,恍惚一看像是水光似的,聲音也輕輕軟軟的,讓人不忍拒絕。




許知行沉默了許久,不知道在想什麼,很久之後,他對著宋吟慢慢變失落的表情,輕點了下頭。




宋吟眼睛復又亮了亮,他放下筷子站了起來,難掩雀躍似的,“那我去拿手機過來……”




宋吟抿著唇就往臥室走。




臥室裡沒拉窗簾,到處都很黑,要是不小心點很容易就會摔倒,可宋吟步履穩定,四平八穩地進了臥室。




剛一消失在許知行的視線裡,宋吟臉上頓時變得漠然起來,哪還能看得出剛才那點勾人的羞澀,他面無表情地拿出枕頭底下的手機。




不知道對面的租客有沒有成功逃脫。




宋吟把手機照片模式調出來,隨後閉了下眼,頭疼地在腦中重新捋了一遍思路。




在地鐵上收到那條短信後,宋吟最開始確實是計劃等那個人回來的。




如果身邊這個是真的,那他等等也沒什麼,如果身邊這個是假的,也沒有關係。畢竟這麼大費周章的假冒,一定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目的。




這個目的沒有完成之前,對方不會輕易動手,那麼他就是暫時安全的。




他可以在“暫時安全”的這段時間裡,等發短信的那個人回來,但同時他還會想辦法拍身邊這個人的照片,然後詢問原主和黎鄭恩的共同好友。




兩個人到底一不一樣。




其實在地鐵上,宋吟就隱隱偏向身邊這個人是假的了。




因為在收到短信的那刻,他便注意到了男人緊密關注的視線,不像是單純在關心妻子的不適,還有一種,想看短信內容是什麼的感覺。




但他沒有得到證據,所以不能一錘定音。




直到他在家門口看到了個陌生人,對方磕磕巴巴介紹自己是對面的租客,當對方說到:就是告訴你身後有人的那個。




宋吟能清晰感受到牽著他手的男人掌心一緊,那刻他警鈴大作。




能因為這句話產生反應的,會是誰,能有誰?他腦子裡第一瞬間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雨衣男。




而如果身邊這個人是雨衣男,那麼唯一看到他身影、有可能指認出他的租客還能安然無恙嗎?




宋吟臉色霎時一白,他想找藉口不讓租客進門。




但又很警醒過來,這樣真的可以嗎?




首先從行為邏輯上就說不過去,他明明接下來沒有事情,但是卻不接待對他有過幫助的恩人,雨衣男很難不懷疑什麼。




假如他不管不顧執意讓對面租客走,雨衣男很有可能在不久之後找藉口出門去追租客對他行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