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墨水 作品

第1146章 寂寞

    雖說逃走了玄尾道人,整個萬聖關還是陷入了一片歡呼,無數狂熱的東天修士,經過了今日之事,幾乎將強大的寧凡奉為心中神明瞭。

    以一己之力擊潰兩名半聖、十數名仙帝的大軍,寧凡的戰績,東天準聖之下絕對沒有第二個人可以超越!

    就連虛空帝、神空帝等東天老輩人物,都開始發自內心的,將寧凡當成一個前輩來對待了。

    所有人都在歡呼。

    只有呂瘟、雲雷沒有歡呼,而是在自責。

    當寧凡獨自面對異族大軍時,他們不是沒有隨寧凡並肩作戰的勇氣,只是他們深知,就算他二人跑出萬聖關陣法,也無法提供給寧凡任何幫助。

    他們太弱小了。

    與寧凡的差距早已不是一兩個境界,而是次元的不同…

    弱者,沒有資格給強者當朋友啊。

    弱者就算想和強者並肩作戰,也只能成為強者的累贅…

    是夜,萬聖關的驚人戰績,再一次轟動了整個界河盟軍。

    是夜,體力完好的虛空帝等人,帶著東天修士,趁著異族打敗、群龍無首之際,朝第九路最後一座雄關朱雀關,發動了突襲。

    呂瘟、雲雷沒有參戰,異族留在第九路水面的兵力,已經被寧凡一個人屠戮殆盡,守衛朱雀關的異族不多,更沒有一個仙帝。有虛空帝等人出戰,足以輕易碾壓朱雀關的,他們不屑於去貪圖這等近乎白撿的功勞。

    他們更希望和寧凡一樣,真刀真槍地和異族大幹一場,可他們沒有那個實力。

    留在萬聖關的少數修士,舉行了盛大的宴會,來感謝第九路的英雄——寧凡。

    按理說,這等宴會,呂瘟、雲雷身為寧凡的朋友,是不可能缺席的。

    但他們還是缺席了。

    因為羞愧。

    酒酣耳熱之際,寧凡目光平靜如水,落在一旁兩個空座位上,似明白了什麼,微微苦笑。

    他何等心智,哪裡猜不出,那兩個酒肉好友,這一次有點鑽牛角尖了。

    酒宴在寧凡的建議下,並沒有舉辦太久,便結束了。

    所有人都知道寧凡白天剛剛經歷一場大戰,此刻需要休息,自然不會通宵達旦慶祝。

    寧凡離開宴席後,卻並沒如眾人猜測般,真的跑去休息,而是提了幾個酒罈,徑直跑去找呂瘟、雲雷二人了。

    他寧凡的朋友,強也好,弱也好,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出乎於真心,這便夠了。

    倘若呂瘟、雲雷有足夠的實力,能夠稍稍幫助寧凡哪怕千萬分之一,他們都會選擇出戰的。

    倘若他們犧牲自己,能挽救寧凡的性命,他們也一定願意慨然赴死的。

    然而殘酷的現實卻是,他們就算犧牲性命、拼盡全力,都企及不了寧凡的衣角。

    而寧凡,也壓根不需要他們的幫助…

    “幹!”夜已深,呂瘟、雲雷卻避開了熱鬧的酒宴,獨處闌珊處,相顧喝著悶酒。

    往昔與寧凡相交的一幕幕,此刻似乎都飄遠了,有些看不清了。

    “從前呂某隻知結親需要門當戶對,卻不曾想,交友原來也許如此。哎…我等連隨朋友同生共死的價值都沒有,羞為友人…”

    “凡間帝王,身處於巔,故而只能是孤家寡人;修士若登臨極點,同樣只能是孤家寡人。不是他不願交朋友,而是已無其他人,配與他同席飲酒、交託生死了…”

    二人正自嘆息,忽見夜色中,一個白衣青年面帶微笑,提酒而至。

    二人的面色一瞬間有些尷尬了,轉而愧色更濃。

    寧凡好似沒看到二人臉上的慚愧一般,自顧自坐下,一開口,便語不驚人死不休,自負道,

    “我很強。”

    瑪德這小子今天好臭屁啊,知道你厲害,但是掛在嘴上自吹自擂,不覺得臉紅嗎!

    原本還在羞愧自責的呂瘟、雲雷,忽然就感覺吐槽無力了。

    “也很弱…”

    寧凡沒頭沒腦,又說了這麼一句。

    原本還覺得寧凡是在自吹自擂的呂瘟二人,忽然就感受到寧凡話語裡的孤獨與沉默。

    不知為何,二人的內心,忽然就平靜了下來,似被寧凡的寂寞所感染。

    “我曾因為弱小,沒有保護好我的義弟,令他最終無緣仙路,沉默在了雨界的輪迴之中…”

    雨界?這小子居然是下界飛昇上來的人?以前怎麼沒聽說!

    等等!這小子在四天樹敵這麼多,若是此事洩落,會有多少人設法下界報復他的親人?這種事怎麼能隨便告訴別人,為何要告訴他們!

    “寧兄,打住,打住!你說的這些乃是大秘,不可以隨便告訴他人!我二人倒不是擔心彼此口風不緊,只是一旦死於敵手,被人搜魂,難免會…”呂瘟、雲雷二人一急,正打算阻止寧凡說下去,寧凡卻搖搖頭,道,

    “別打斷我,聽我說。”

    “我曾因為弱小,失去了義弟,又因為弱小,無法令父親恢復記憶,無法守在母親身邊,幫她直接解除石化之苦…前世的我因為弱小,無法改寫古天庭的命運;今生,我無力改寫亂古師父的命運,無力阻止七代殺帝的隕落,就連一個對我很重要的女人,也因我的弱小,至今成為魂草,尚未到再見之期…”

    “我從來沒有一個固定的修真目標,對於修真的盡頭,更是沒有任何願景與期待。我不求長生,不求永恆,我想要守護什麼,但卻一直在失去…”

    “我很彷徨,在界河水下,我見到了如今的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戰勝的怪物。我很彷徨,不知道這樣的自己,是否真的能守住界河,守住東天。但我不能後退,無論如何都不能…這很累,但我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是這般走過來的…年少時,我揹負著兄長的責任;後來,我揹負的七梅城主、黑魔傳人的責任;再後來,我揹負了越國的責任,雨界的責任,並最終,揹負了守護東天的責任;日後,這個責任還可能隨我的能力,不斷增大…我很累…”

    呂瘟、雲雷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的羞愧有些可笑了。

    什麼狗屁的羞愧!

    只是被寧凡實力打擊到了,在自卑吧!

    他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寧凡,寧凡給世人的感覺,永遠鋒芒萬丈,渾身都是刺,誰去加害都要反被扎。

    但原來,這渾身的刺與荊棘,只是一個殼,殼子下面,是無數孤獨與疲憊…

    責任?

    修士需要揹負這種東西嗎?

    寧凡這種人,又真的會在意天下興亡嗎?

    他所在乎的,從來不是蒼生,僅僅是身後的少數身影…

    “所以你們不用擔心,我不會讓其他人滅殺你們,搜你們記憶的。我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我要挽留的東西,便是天意阻擋,我也要留!”

    寧凡的眼神,忽然變得睥睨霸道,抱起酒罈,一飲而盡。

    而後對呂瘟、雲雷道,“今夜我想稍作歇息,陪我飲酒否?”

    “廢話!”

    呂瘟、雲雷想通了。

    他們的修為,或許無法幫上寧凡,但至少,他們能以酒水,稍稍融化寧凡心底的寂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