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沈長離修長的手指擺弄著手中茶具,一言未發,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他垂眸冷冷一笑:“以前不懂事罷了。”




“我為何會看上她?”




都是女人罷了,白茸甚至是女人中不聽話的一個。




換一個,又有什麼不同。




沈長離已經起身,冷冷淡淡,和平時沒什麼區別。




離開了霞棲宮,沈長離去了一趟皇極殿。




慶帝如今已經極為衰弱,昔日高大英武的男人,如今蒼老又虛弱。




沈桓玉性情自小涼薄,與慶帝也很難說有多少父子之情。他的模樣幾乎都是隨了青姬,包括眉宇間冰冷傲慢的氣質。




“其實,最開始時,我想過要傳位於你。”慶帝咳嗽著,看向面前高大英俊的年輕男人。




沈桓玉神情絲毫未變。




他是化外之人。




便是人間九五之尊位置,於他而言,也毫無意義。




慶帝嘆了口氣,“我知……你們與我們從來不是一類人。”




他邊咳嗽,面上浮現一點複雜的笑意,“希望你以後,念及曾在人世裡走過這一趟,可以一直保有一分憐憫。”




他一言未發。抬步走出了這重重宮闕。




他的童年,便是生活在這裡,終日不見天光。




直到後來,成為了沈桓玉,才得以走了出來,得以回到了人世裡。




只是,他的記憶裡有許多不長不短的空白,不知道到底是缺了什麼。




約莫是和那個女人有關。




不過他也不在乎到底發生了什麼。




估莫著,都是一些無聊的瑣事罷了。




他看向遠處樹影遮掩下的宮闕。




男人的背脊之上,尚留著一道極深的傷痕。便是在那一處,抽骨重生。




他狹長的琥珀色眼看向遠方,淡淡想,不知以前的他,都在想什麼。為何會心甘情願保存這樁婚約這麼久,就那樣的愛她嗎?




他輕笑一聲,他偏不信這邪。




……




白府中,下人正在清點著禮單。




春葉從門外風風火火跑回來,氣




都還沒喘平,“姑爺回京了,小姐,你有去看到嗎?”




估摸著是因為婚事在即,沈桓玉回京了。




春葉剛偷偷摸去了沈府,正巧撞到了他回府。看模樣年齡,估摸著,便應是沈桓玉了。




春葉激動地比劃道,“姑爺生得確是特別的俊,個高長腿,氣質也好。”比以前她見過的上京公子哥都要好看。




白芷正在刺繡,抿著唇笑道:“我見過的。”




以前她見過很多次,沈桓玉與她那妹妹在一起。模樣確是很好看的,不過沒想到,瞧著冷冷的,私下卻那麼熱情。




她面容忍不住紅了一下。




沈桓玉的模樣人才都是極好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如今京中謠言沸沸揚揚,談及沈桓玉真正的身份,這不是說著好玩的事情,能在京中流傳這麼久,而無人被處決,足以說明一點真實性了。




白芷願意賭一把運氣,倘若真能嫁給他,未來便能飛黃騰達。如今帝位懸而未決,假設走了大運,以後造化都說不準。




……




夜色鋪陳而下,白茸拎著袖裡緋站在碧華樓門口,尚在喘氣。




那日拿了黃昌博後,幾人在上京城調養了幾日。




今晚,終於到了來碧華樓除妖的時候了。




“走,去大鬧一場。”顧寐之挑眉道,“你們不是都早就想如此?”




卻是,晁南都已經摩拳擦掌。




今天線人給他們通報了消息。朝中似有人打算在今晚對碧華樓下手,不過,因為裡頭摻雜著大量妖物,因此,叫青嵐宗幾位配合,今晚一起徹底清理碧華樓。




給他們的時間是亥時中。




白茸坐在石獅子邊上發呆,如今已到宵禁,官道上極為僻靜,只聽到遠處打更人悠長的調子。




李汀竹朝著白茸一笑,“今日不用收手,大半都是害人的低階妖狐,都不難處理,今晚,我們最重要的任務便是揪出碧華樓的老闆娘。”




白茸嗯了一聲,手指輕輕摩挲過袖裡緋。




碧華樓狐臭味沖天,她如今能很清晰地聞到。




碧華樓的老闆娘身份已經明確了,線人說得很清楚,便是一隻四尾妖狐,但是她性情極為狡猾,經常改換容顏,因此並沒有畫像,如今唯一能確定的便是她今晚也在樓內。




昨日,楚飛光正巧醒了,聽到這裡倒是極為感興趣。




因為白茸煉製手釧需要的原材料,有一條是便是靈狐妖丹,他說如今給她撞上了個狐狸窩,倒是正好,叫她趁機收集一點妖丹。




白茸倒是有些猶豫,她以前從未接觸過妖丹。




雖說知道這些妖狐作惡,但是她沒有親眼見到過,要她親手破開妖物身體取丹,還是有些下不動手,她預備見機行事。




“走。”顧寐之低呵了一聲。




白茸隨在他們身後,闖入了碧華樓。




如今樓內一片混亂,似是來了不少官兵。




白茸今日將黑髮束成了高馬尾,一身青衣,




乍一看,竟有些像個面目秀美的俊俏少年。




她靈視很敏銳,一眼能分辨出狐妖與常人。




幾番下來,用靈藤捆覆了好幾只妖狐,救下了不少人,那幾人有侍女、有客人、也有姑娘,共同特點便是都被妖物嚇傻了,朝著她千恩萬謝。




她與李汀竹几人分開了。白茸喘一口氣,陡然看到遠處火光爆開。




她擦了擦汗,似是有些知道,之前晁南為何說,要經常與李汀竹處理爛攤子了。




只是,還是沒找到那老闆娘。




李汀竹的靈力似乎有些失控,樓內布帳極多,那火光引燃了一道大堂掛著的布帳,便順著大梁,一路燒了過來。




白茸皺眉,看到一個十四五歲的青衣小姑娘,穿著侍女衣服,正抱著腦袋,坐在大梁下瑟瑟發抖,她頭上燃起的簾子馬上要掉下來了。




白茸驅動了身法,沒多想,已朝她掠了過去,“小心!”




將她抱在了懷裡,躲開了那一點落下的火光。




那小姑娘臉色慘白,滿臉淚痕,哆哆嗦嗦,似是嚇傻了。




白茸在她身上沒感覺到任何妖氣。




小姑娘比她矮些,極為纖瘦,估摸著平日也沒吃飽喝足。她不免心生憐惜,摸了摸她腦袋,朝她低低哄道,“沒事了,沒事了。”




“謝謝姐姐。”她帶著濃重的鼻音,靠在她懷裡。




下一秒,她的神情卻陡然扭曲。




手已經化成了五根銳利爪子,朝著白茸心臟的地方衝了過去。




白茸瞳孔擴大,誰都沒想到這一下,實在是太近了,她驅動了袖裡緋,還是慢了些,那狐妖出手實在太快了,來不及了。




那一瞬,白茸幾乎能嗅到死亡的氣息。




一直纏繞在她手腕上的鱗片陡然發熱。




銀色的鱗片在她身體表層遊走,已瞬間出現在了她心口的位置,擴大開來。




白茸半張著唇,黑髮散落下一縷,落在她的面頰邊。




沒有任何感覺,甚至一點疼痛都沒有。




妖狐抽回了自己的爪子,神情莫測。




白茸還在重重喘著氣,已經驅動身法,瞬間出現在了她幾米遠的地方。




沈府。




府邸內,較平日熱鬧許多,下人忙進忙出,在精心籌備主人過段時間的婚事。




白衣男人原本正坐於臥榻上調息,背脊筆挺,他陡然睜開了眼,看向心口位置,長眉微擰,但是一言未發。




那晚上,許是睡得太深,他忘了收回心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