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六十四章





“先等等,”她說,“縣府的人怎麼會來尋你?”




“他們怕我對帝姬不利,”王穿雲很坦然,但又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所以時時過來看我。”




……時時查看一下刺客王穿雲的精神狀態,聽起來有點合理。




“先不說這個,”趙鹿鳴趕緊把話岔開,“宗翁怎麼了?”




說就是大宋官場上一些很讓她看不上的習氣,也不知道是誰開創的,哪一代傳下來的。




春天到了,文官們除了上班打卡之外,每逢休沐和節日,都是要趕緊出城去踏青的。




跟家人一起踏青是很好的,但和同僚們則更有一些團建的風味,尤其大家都是文人嘛,飽學之士嘛,那湊在一起就可以進行一些很風雅的活動。




學子們寫詩,他們也寫詩啊!




學子們畫畫,他們也畫畫啊!




除此之外他們還有很多比那些小屁孩更高雅的娛樂活動,賞自己的詩,也可以賞別人的詩;賞自己的畫,也可以拿出收藏的畫大家品鑑一番,而興元府的春天也當得起他們的好興致。




春潮已至,溪水潺潺,河水奔躍,江水歡騰,無數條河流,配上二千里秦嶺延綿,其上有孤峰白雪,其下有桃花無數,枝上黃鸝。




反正突出一個玩兒就是了。




然而很不湊巧,宗澤很不擅長玩兒。




書法和繪畫不成,詩詞也不是大家所喜愛的那一款——他就不是個風雅的人,而且他身上的槽點太多了!




比如說,大家祖上多是世家大族,門前能立起兩根閥閱那種,宗澤老爺子出身貧下中農,從小讀書種地出來的;




再比如說,大家推崇的是進士,最好是頭甲進士,可老爺子只是個同進士出身,好在老爺子一輩子清正純樸,大家也想不起拿同進士做對聯;




最後比一比前程:




宇文時中已經是安撫使,但也就二四十歲,正值壯年,還是個太子黨,任期結束,人家回京再加把勁兒,說不定十幾年的光景裡就能謀到一個相公的位置;




宗澤已經六十餘歲,還是個通判,差不多這輩子也就只能當個通判了;




一個沒出身沒地位沒前途還沒才華的窮老頭兒——興元府官場迅速給他做了這麼個人物側寫,然後就按這個給他排定位置了。




帝姬先是聽過王穿雲的隻言片語,又找來盡忠,仔細地問了一遍。




盡忠的話就柔和了很多,“宗翁年歲已高,豈有人當真輕慢他取笑他呢?若真有此人,在興元府豈有立足之地?便是宇文先生容他,咱們也不能容他!”




她聽了並沒有被說服,“不輕慢他,但冷落他?”




這話就讓盡忠有點兒為難了。




“也算不得是冷落……”




老爺子自己也不愛這些個風雅玩意兒,但是大家出去玩,他自己待在住處不太好,就只能勉強跟著,到時候大家拿個畫啊,字啊什麼的出來品鑑,他就在一旁當氣氛組罷了。除此之外真說到他的工作上,雖說大家待他不熱絡,但也不會那麼明顯地搞職場霸凌對不對……




話說到這裡,趙鹿鳴還有什麼不明白。




“去安撫使府上送個口信,”她說,“宇文先生若無事,煩他做個東,請大家踏青賞花,曲水流觴一下。”




盡忠應了一聲,又有點迷惑地眨了眨眼,“而後呢?”




“宗翁遠道來此,不曾帶什麼字畫珍玩,靈應宮卻頗多此物,”她說,“咱們借他一幅。”




負責傳話的小內侍跑了,但負責掌管帝姬私庫的佩蘭還得問一句。




“帝姬想借宗翁哪幾幅字畫?興元府春日雖好,只是潮氣甚重,咱們先取出來晾……”




“不必,”她坐在椅子裡,將一根手指指了指牆,“取那幅來,將題跋印鑑遮了去。”




佩蘭順著那根手指望過去,整個人就呆住了。




“他們既風雅,”她說,“我也要湊個趣,看一看他們如何風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