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三合一
<p>“算什麼算！這是咱家風水樹，誰也不許動！”</p>
<p>車伕們才不管她怎麼想，理直氣壯道：“要麼砍樹，要麼還錢，要是牲口又被樹枝刮傷了，你家也要賠錢！”</p>
<p>他們帶著工具來，是想把這棵禍害樹徹底解決的，伸出來的枝丫才鋸掉一半，另一半肯定也要鋸掉。</p>
<p>老胡招呼大夥兒快點幹活，鋸完了樹還得回家吃飯呢！</p>
<p>車伕們齊聲響應，葉滿林也擼胳膊挽袖子，打算出一份力。</p>
<p>黃黎遠遠看到這邊圍著人，心裡就直覺不妙，將車騎到近前，果然看到葉老五正爬上梯子準備鋸樹呢！</p>
<p>她扔下自行車擠進人群，想把梯子上的葉老五拽下來卻根本湊不到前面。</p>
<p>黃黎拉過距離自己最近的葉滿枝說：“不能讓你五哥欺負人，趕緊把他喊下來！沒事鋸人家的樹做什麼？”</p>
<p>她忍不住在心裡罵了髒話。</p>
<p>兩家隔著半個衚衕，居然還是產生了鄰里糾紛！</p>
<p>“嫂子，我哥他們交錢了！鄭大爺也收錢同意砍樹了。”</p>
<p>“那也不行，人家現在不同意砍樹，這麼多人一起上，不是欺負人嗎？”</p>
<p>【你哥敢砍人家的樹，鄭東妹就敢要你哥的命！那是個豁得出去的瘋子！不但你哥會被她尋仇砍死，在場這些人也沒幾個能活得下來！】</p>
<p>【到時候整條街都會被燒成灰燼，數百人葬身火海。連她自己的親爹親媽親哥都被一起燒死了！這樣的瘋子，你們跟她犟什麼？】</p>
<p>【……】</p>
<p>【……】</p>
<p>【哪怕她最後償命了，被槍決了，可是，為了一棵樹，值嗎？】</p>
<p>【……】</p>
<p>【……】</p>
<p>望著面前快速閃現的一行行字幕，葉滿枝只覺雙眸刺痛無比，有什麼東西即將洶湧而出。</p>
<p>這些小字金光熠熠，明明顏色比陽光還溫暖，卻讓她通身生寒。</p>
<p>她嘴唇翕翕，嘗試著說些什麼，可是喉嚨裡跟堵了團棉花似的，沒能發出半點聲音。</p>
<p>黃黎不知她在發什麼呆，在她肩上拍了一下，焦急道：“別愣著了，趕緊過來幫忙把這些人勸下來！”</p>
<p>葉滿枝腦袋木木脹脹地跟在黃黎身後。</p>
<p>看她想方設法勸五哥下來，五哥又渾不在意地擺手拒絕。</p>
<p>完全想象不到砍掉眼前這棵不起眼的山楂樹，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厄運。</p>
<p>此前發生的種種，讓葉滿枝對黃大仙透露的信息不敢掉以輕心。</p>
<p>她攥緊手心，憋住一口氣，大喊一聲：“五哥——”</p>
<p>聲音尖利，幾近破音。</p>
<p>那些忙忙碌碌準備鋸樹的車伕都被她嚇了一跳。</p>
<p>五哥揉揉耳朵問：“怎麼了？你喊什麼呢？”</p>
<p>“哥，我肚子疼！”葉滿枝開口的聲音還有點啞，清了清嗓子說，“你趕緊送我回家去！”</p>
<p>五哥從梯子上爬下來，皺著眉毛問：“怎麼突然就肚子疼了？”</p>
<p>穆主任怕車伕鋸樹引發衝突，</p>
<p>接話說：“我倆來的路上，
吃了一個芝麻燒餅，邊走邊吃可能戧風了。肚子疼可大可小，你帶她回家觀察一下，實在不行就送醫院吧！”</p>
<p>見她嘴唇泛白，額頭還有豆大的汗珠滾落，葉滿林信以為真，“那快走吧，去我那躺躺。”</p>
<p>“我不去你那，那兩頭老母豬哼哼得我頭疼，你送我回軍工大院去！”</p>
<p>葉滿枝不敢讓五哥繼續待在這裡，坐上三嫂的自行車，強硬地要求五哥推她回去。</p>
<p>臨走前還不忘對穆主任說：“主任，我覺得這麼多人跑來鄭家砍樹，影響太惡劣了，這不是以多欺少嗎！那八塊錢是否真的給了鄭家，咱也不能確定，先別讓他們砍樹了！還是報公安吧！”</p>
<p>穆蘭沒料到這小葉還挺正直的。</p>
<p>要知道她五哥也是參與砍樹的車伕之一，這算是大義滅親了吧？</p>
<p>“這邊我會處理，你趕緊回去養病吧。”</p>
<p>*</p>
<p>葉滿枝這次是真的病了，當晚回家便發起了高燒。</p>
<p>燒到最糊塗時，還在嘟嘟囔囔流眼淚。</p>
<p>要是黃大仙所“說”是真的，那她五哥這輩子也太苦了。</p>
<p>剛出生就因天生殘疾被親爺爺和親爹視作不祥，親媽為了保他一條小命，跟夫家決裂回了孃家。</p>
<p>等他稍稍長大點，剛懂點事，又要跟著常月娥改嫁到繼父家裡適應新生活。</p>
<p>從小到大，因為好看的容貌和殘缺的腿腳，不知被多少人搖頭惋惜過。</p>
<p>好不容易長到成年，攢了些錢，買了馬車，生活稍有起色了，又被人尋仇報復，葬送進了火海。</p>
<p>只是想想五哥的遭遇，葉滿枝就心酸得控制不住眼淚。</p>
<p>五哥還沒談過對象，沒結婚生娃呢！</p>
<p>如果真就這樣沒了，她媽常月娥肯定要恨死老葉了！</p>
<p>當初兩人再婚時，常月娥沒要一分錢彩禮，對老葉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須把她的兩個兒女當成親生的看待。</p>
<p>二姐三哥四哥有什麼，大姐和五哥也必須有。</p>
<p>原本老葉一直做得很好。</p>
<p>但是，去年656廠給建廠的第一批職工分房，且是樓房。</p>
<p>以老葉的職級只能分到一室半，是三哥放棄了以後的分房機會，才給自家爭取了一套兩室一廳，勉強把這一大家子都裝下了。</p>
<p>說到底，這房子其實是老葉和三哥的，連四哥夫妻都得睡客廳。</p>
<p>所以，當五哥提出租個院子方便養馬時，常月娥沒反對，讓他直接從以前的老平房搬去了月牙衚衕。</p>
<p>可是，讓她眼睜睜看著三哥娶妻生子、留蘇、當工程師，風光無限，而五哥卻年紀輕輕就斷送了性命，當媽的心裡怎麼可能好受呀！</p>
<p>葉滿枝幾乎已經預見了自家四分五裂的場景，在夢裡傷心地哭了起來。</p>
<p>她斷斷續續發高燒，還一直說胡話，足足躺了三天才徹底清醒。</p>
<p>剛睜開眼就啞著嗓子問：“我五哥呢？”</p>
<p>“趕車拉貨去了，”常月娥給她額頭上換了條毛巾，“管好你自己得了！”</p>
<p>葉滿枝放心地躺回去，在心裡琢磨鄭家和五哥的事情。</p>
<p>因為一棵樹就害人性命，很匪夷所思，但是放到鄭家那種背景下，也不是沒可能的。</p>
<p>長期自卑、屈辱、受氣，確實容易讓人心理扭曲。</p>
<p>也許這次砍樹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p>
<p>葉滿枝心裡已經開始害怕那個鄭東妹了，自認短期內無法改變她。</p>
<p>那就只能先</p>
<p>把五哥支開，讓他暫時遠離月牙衚衕。</p>
<p>家裡幫她跟單位請了四天病假，正式銷假前，葉滿枝打算再去一趟五哥那裡，勸他回家住幾天。</p>
<p>進入衚衕要先經過鄭家。</p>
<p>斑駁的木門半掩著，孩子的哭聲和嬉鬧聲飄出很遠。</p>
<p>逆著耀目的陽光，葉滿枝眺向那棵山楂樹，仍有很多枝丫向外延展，霸道地佔據著衚衕的公共通道。</p>
<p>“媽，東妹，我去上工了！4(<a href=" p="">
隨著薛巧兒溫柔的聲音從院中傳出，三輪車前輪也探出了半個腦袋。
葉滿枝這會兒並不想與鄭家人打照面，疾走幾步越過了鄭家大門。
身後還能聽到鄭大娘追出來，對兒媳婦的溫聲叮囑。
“巧兒，天熱出汗多，我用點滴瓶子灌了兩瓶涼白開，你記得喝啊。”
“嗯，謝謝媽。”
“你這孩子，謝啥，要是蹬不動了，就請車隊的人搭把手，大家看你一個女人不容易，肯定會幫你的！還有啊，餓了就在外面買個餅子吃，別不捨得花錢！”
聽著身後的對話，葉滿枝在心裡輕嗤。
合著在鄭大娘這裡，白開水管夠，乾糧沒有。
蹬三輪是苦力，一趟也掙不了幾個錢，哪個車伕捨得花錢買餅吃？
若是真的心疼媳婦，怎麼不給她帶飯？
這鄭大娘動動嘴皮子，就讓薛巧兒心甘情願養活他們全家，真是厲害。
葉滿枝在心裡嘟嘟囔囔，聽到身後木門上栓的聲音，下意識回頭看去。
只見薛巧兒站在三輪車旁，調整著剛安裝的遮雨棚，不知想起什麼，偏頭望向那棵被人砍了一半的山楂樹，驀地牽起唇角笑了一下。
葉滿枝轉身快步離開，反覆回味薛巧兒唇邊的那抹嘲諷，心底竟沒來由地泛起一陣寒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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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56年春，團中央和全國婦聯共同召開了關於婦女著裝的座談會，此處為當時的會議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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