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叢音 作品

第 44 章 是江洋大盜的臉

 上元節,月明如晝。

 京城長街幽巷張燈結綵,長街十里宛如被火焰灼燒,尋常幾輛馬車並排可過的街道已熙來攘往,語笑喧闐。

 平安坊同上元節相比,不過十分有一。

 王府馬車中途換了條道,在一處無人小巷停下。

 姬恂戴上面具下了馬車,熟練地抬手要扶王妃。

 黑暗中楚召淮耳尖微紅,瞧著姬恂結實有力的小臂,又想起方才那句“屬下一人也能保護王妃”,心更亂了。

 姬恂城府深沉,身邊人都無法猜透他的心思,更何況和他相處不久的楚召淮。

 為何要扮做暗衛強行帶他來逛花燈節?

 行為舉止又為何和之前不同?

 楚召淮不敢扶,裝作沒看到斂著衣袍踩著馬凳慢吞吞下了車。

 姬恂眉梢微挑,卻沒像尋常那般陰陽怪氣地譏諷,反而走上前作勢要解楚召淮的雪白披風。

 楚召淮一驚,立刻就往後退:“王爺……”

 巷子狹窄,才退了半步後背就抵到牆。

 車伕立刻垂下頭,不敢多看。

 “換件衣裳,以防萬一。”姬恂動作隨意將楚召淮的披風解下,不知從哪兒拿出一件嶄新的玄色披風將人裹住,“還有今日人多眼雜,不要喚我王爺。”

 楚召淮僵著身子任由姬恂擺弄他,乾巴巴道:“那叫什麼?”

 姬恂挑眉:“你想叫什麼?”

 楚召淮想不出來,試探著道:“暗衛?”

 姬恂倒是不挑:“可以。”

 楚召淮:“……”

 姬恂為他理好圍領,往一旁側身,帶著笑意道:“請吧,大公子。”

 楚召淮腳步一頓。

 侯府下人經常喚他“大公子”,這些年也從未覺得這個稱呼有多奇怪,可從姬恂口中叫出來,莫名有種抓心撓肺的不自在感。

 大公子沒應聲,繃著臉往前走。

 幽巷盡頭,燈火通明,便是整個京城最繁華的花燈街。

 楚召淮也曾在臨安逛過上元節的花燈街,繁榮熱鬧,連他這種鐵公雞逛得都沒忍住花了幾錢銀子。

 如今京城喧鬧更甚,燈籠花樣一整條街幾乎不重樣,上萬盞懸掛,令人目不暇接。

 楚召淮本來蔫蔫的沒什麼精神,如今乍一置身長街燈海,眼眸都要亮起來了。

 燈市上不光有花燈和小攤,更有各式雜耍百戲,不遠處絲竹聲隱約傳來,璀璨鐵花轟然炸開,贏得一片撫掌叫好。

 楚召淮還從未見過打鐵花,恨不得伸著脖子蹦起來瞧。

 姬恂還跟著,他只好努力忍住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端著對一切都不在意的模樣慢吞吞地在人潮中溜達。

 姬恂看出他掩藏不住的渴望,問:“想去看嗎?”

 周遭人聲鼎沸,楚召淮沒聽清,疑惑道:“什麼?”

 姬恂低笑了聲,垂下頭傾身而來,聲音低沉,揶揄道:“大公子的魂兒都要飄去看打鐵花了。”

 楚召淮:“……”

 姬恂離得太

 近,呼吸都要噴灑在楚召淮耳朵上,他不自在地往一側偏頭,露出通紅的耳垂,悶聲道:“我沒有。”

 姬恂笑了:“既然想要,為何要忍著?”

 楚召淮怔了怔,仰頭看著不遠處碎星滿天的火花,好一會輕聲道:“只要想要,就能得到嗎?”

 “自然。”姬恂淡聲道,“若忍住欲.望,束手束腳,難道想要之物會從天而降?”

 只有不擇手段,才能擁有想要的一切。

 楚召淮這種自小到大從未為自己爭取過什麼的性子,無法理解姬恂面對欲.望的坦然。

 束手束腳躲在暗處艱難苟且偷生,才是他的生存之道。

 姬恂看他不說話,心中“嘖”了聲,忽然抓住楚召淮垂在身側的左手。

 楚召淮一抖,茫然看他。

 熙來攘往,萬千花燈照映。

 姬恂牽著楚召淮大步穿過人群,朝著最喧鬧的打鐵花走去。

 楚召淮被牽著手踉踉蹌蹌往前走。

 明明只是去看個打鐵花罷了,可他卻沒來由的心臟狂跳。

 打鐵花的花棚在一處寬闊空地上,已被百姓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洩不通,只能遠遠瞧見花棚一角。

 人太多,楚召淮被擠得跌跌撞撞勉強往前走,倏地感覺到一雙手握住他的肩膀微一用力。

 “唔……”

 楚召淮迷迷瞪瞪被掐著肩膀雙足驟然懸空,視線混亂一轉,已被人整個擁在懷中,遮擋周遭無數人的擁擠推搡。

 楚召淮呆呆仰頭看去。

 姬恂戴著面具瞧不見神情,往那一杵氣勢駭人,更何況他腰後還彆著一把纏金刀,周圍眾人本能不敢往他身邊靠。

 楚召淮不自然地移開視線,訥訥道:“人太多,要不……就算了吧。”

 姬恂體溫似乎比之前滾燙得多,他喉結輕輕動了動,帶著笑的聲音飄來:“大公子打退堂鼓的動靜都趕得上戲曲班子了。”

 楚召淮:“……”

 姬恂順口說完,好像又後悔了,淡淡找補了句:“跟著我,怕什麼。”

 楚召淮正想說什麼,姬恂保持將他半擁在懷裡的姿勢穿過人群往不遠處的橋邊走。

 這次沒人再推搡他。

 兩人靠得太近,近到楚召淮似乎能聽到姬恂的心跳,體溫順著厚重的披風一寸寸往他身上貼,好像渾身上下都被姬恂的氣息包裹。

 楚召淮耳根通紅,渾渾噩噩地被半抱著走到一座高橋邊。

 這橋許是年代久遠,磚石坑坑窪窪的極其硌腳,楚召淮被絆了好幾次,姬恂終於停下。

 楚召淮踩了踩腳下凸起的磚石,茫然環顧四周。

 此處百姓倒是少,就是面前有堵牆遮擋視線,仍是瞧不見打鐵花。

 楚召淮沒:“看不了就去猜燈謎吧,反正我也不愛看。”

 姬恂欲言又止,還是道:“今年打鐵花的藝人特意從東南請來,錯過一次日後可就沒有這樣好看的了。”

 楚召

 淮又踹了下石頭,用力踩了踩,悶悶道:“哦,錯過便錯過吧,時也命也,不必強求。”()?()

 況且他說得花裡胡哨,不照樣看不到。()?()

 姬恂將面具摘下半邊,終於涼颼颼說了句:“對不住,硌到大公子的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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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召淮一愣,映著燭火垂頭看去,眼前一黑。()?()

 被他又踢又踹半天的磚石,竟是姬恂的腳。

 楚召淮:“……”

 楚召淮兔子似的蹭地就跳開了,手足無措站在那:“我我不是有意的。”

 這人的腳是石頭做的嗎,為何那麼硬。

 姬恂“嘖”了聲,大步朝他走來。

 楚召淮本能往後退,看姬恂誓不罷休的架勢,驚得心跳如鼓,一狠心一咬牙,抖著嗓音能屈能伸:“大不了,你你打斷我一條腿好了……”

 姬恂:“……”

 姬恂突然就笑了。

 楚召淮驚魂未定,怯怯看他。

 姬恂走上前,大掌掐住楚召淮的腰身,語調中全是掩飾不住的笑意:“我竟然不知自己在你心中的形象竟然如此可怕。”

 難道他是會吃人的豺狼虎豹嗎,隨隨便便就能打斷別人的腿?

 楚召淮還懵著,突然感覺身體倏地騰空,本能閉上眼。

 姬恂道:“睜眼。”

 楚召淮試探著睜開一隻眼。

 長橋上有一根粗壯光滑的橋柱,姬恂雙臂抱著他不費吹灰之力輕輕一抬將他送上去,足尖踩穩,搖搖晃晃的視線越過高牆。

 砰——

 黑暗驟然被一簇漂亮璀璨的花火擊碎,零零碎碎的火光像是花簇綻放,倒映在楚召淮的雙眸中。

 楚召淮緩緩睜大眼。

 京城的打鐵花果然宏大,金色光芒像是萬千眼花同時炸開那般四下散落,滿滿當當擁在視野中。

 又是“砰”地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