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叢音 作品

第 60 章 心安嗎

 楚召淮搖搖頭,又怯怯地點點頭。

 一天能睡八個時辰,就這兒還覺得正常。

 白鶴知無聲嘆了口氣:“那先眯一會,等喝完藥再睡。”

 楚召淮乖乖說好。

 白鶴知出去取藥。

 日落西沉,璟王殿下坐在暖閣外的連榻上盤著膝垂眼看著公文,往常只穿薄衣的他身上卻披著寬鬆的外袍。

 聽到腳步聲姬恂抬頭看去,唇角一勾,溫和笑著道:“舅舅,小水如何了?”

 白鶴知:“……”

 此人當時讓暗衛險些將自己弄死時可不是這副嘴臉。

 “暫時穩住了。”白鶴知穿著官服,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面無表情道,“最近這段時日要少受驚嚇,靜養最佳。”

 姬恂支著下頜懶懶地笑:“那就勞煩舅舅了。”

 白鶴知又想掏腦子了。

 這廝是不是故意膈應他?

 白鶴知懶得和姬恂寒暄,很快取了藥回來喂楚召淮喝下,拍著他的胸口安撫哄人睡覺。

 楚召淮睏倦地道:“舅舅,今年你似乎未回臨安?”

 “嗯。”白鶴知輕聲道,“過段時日,舅舅帶你一起回家。”

 楚召淮迷茫看他:“我?”

 “你出來這麼久,你外祖父肯定很想你,下個月便是他的八十壽誕,咱們一起回去。”

 楚召淮似乎笑了起來。

 外祖父壽誕啊,今年他有了多餘銀兩,定要買個貴重的禮物送給他。

 沒一會,楚召淮像是陷入一場美夢中,唇角翹著睡著了。

 已是深夜,白院使給楚召淮掖好被角,拎著小藥箱面無表情從暖閣出來。

 姬恂還在外頭看公文,不知是不是想守著。

 白鶴知也不行禮,冷著臉就往外走。

 “白院使。”姬恂也不動怒,主動叫住他詢問,“白夫人的手稿可有用?”

 白鶴知腳步頓住,臉上沒什麼波動:“有用,今日的藥便是按照手稿上的方子重新寫的。”

 姬恂似乎放了心,道:“趙伯,送白院使回府。”

 趙伯應聲就要上前,白院使說了句:“不必了。”

 白鶴知側身看了姬恂一眼,眉梢眼底全是冷意,突然沒來由地問:“璟王府的世子殿下,今年該十七了吧。”

 姬恂喝茶的動作頓住,抬頭漠然看來。

 趙伯不明所以,見似乎冷場了,只好笑著打圓場:“白院使好記性,小世子開了春便十七。”

 “十七啊,風華正茂的年紀。”白鶴知笑了,淡淡道,“世子殿下十七歲還在國子監玩鬧學習,我家召淮只大他一歲,倒是要被同齡人的爹在榻上蹂.躪羞辱到渾身上下沒一塊好的。看來果真同人不同命,召淮運氣差不會投胎,只盼著他來世也能做天潢貴胄高人一等,不必再受此折辱。”

 姬恂眼瞳倏地冷了下來。

 白鶴知直勾勾注視著姬恂,眼底皆是虛無的平靜,陰陽怪氣一頓後,終於冷冷地問出一句。

 “姬明忱,你可心安?”

 姬恂手指猛地用力,玉杯被他硬生生捏碎在掌中。

 白鶴知怨毒地看他。

 真有本事就將他誅殺在此。

 趙伯聽得膽戰心驚。

 世子並非王爺親生,本就只相差八九歲,這這哪能拿來相提並論?

 姬恂待楚召淮特殊,整個王府有目共睹。

 楚召淮八成對王爺也有情誼,否則不可能委屈自己以身解毒。

 那一身淤青還未消下去,在白鶴知看來便是姬恂強迫虐.待,他如此疼愛楚召淮,自然滿心怨毒憤怒,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白院使本就和大公主有交情,若是一怒之下倒戈……

 碎屑將姬恂指腹劃破出點點血珠,他垂眸看著,從始至終一言不發。

 白鶴知眼神越來越陰冷。

 趙伯欲言又止。

 王爺該不會真的被白院使說得心中鬱結……

 突然,姬恂將指腹放在唇邊勾唇一舔,燭火照亮他半張臉,另一半陰鬱黑暗,好似蟄伏潛行的蛇。

 煞神沒有解釋半句,薄唇沾血,甚至低低笑了起來,聲音又輕又柔,聽得讓人毛骨悚然。

 “本王,心安理得。”

 作者有話要說

 舅舅:@……%¥&#@%#……¥%&%¥¥#!!!!!
<br/><br/> 舅舅罵得很髒。
<br/><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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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br/> 喜歡?
<br/><br/> 姬恂性子捉摸不定,楚召淮最開始本能怵他,相處久了畏懼雖散,說話行事仍是得小心謹慎,唯恐一時不查被一刀殺了。
<br/><br/> 這種人人畏懼的煞神,喜、喜歡他?
<br/><br/> 楚召淮眼眸輕輕睜大,猛地翻身背對他,腰腿的痠疼瞬間襲來,被他強行咬牙忍住,又下意識屏住鼻息,唯恐被發現凌亂的呼吸。
<br/><br/> 只是翻身時被疼得吭嘰一聲被姬恂捕捉到,後知後覺意識到今晚過來是為王妃上藥的。
<br/><br/> “還疼?”姬恂熟練從床頭小抽屜拿出藥膏,“躺好別動。”
<br/><br/> 黑暗中姬恂的聲音低沉喑啞,楚召淮聽得頭皮發麻,立刻道:“我我自己上過藥了,就不勞煩王爺。”
<br/><br/> 姬恂“嗯”了聲,仍是掀開錦被。
<br/><br/> 楚召淮:“……”
<br/><br/> 燈火已熄滅,姬恂似乎要起來點燈,楚召淮見躲不過一把拽住他,幾乎把半張臉埋在軟枕裡,悶悶道:“別點燈,就這樣隨便塗點就行。”
<br/><br/> 黑暗中姬恂悶笑一聲:“好。”
<br/><br/> 這次並非陽奉陰違,姬恂果真用手蘸著藥膏,抬著下巴緩緩塗在楚召淮脖頸。
<br/><br/> 楚召淮艱難吞嚥了下,喉結輕輕滾動。
<br/><br/> 怎麼感覺……姬恂不用看好像也準確無誤塗在淤青和咬痕上,就好像上過無數遍藥似的。
<br/><br/> 正常男人會對府中大夫的每一道淤青都瞭如指掌嗎?
<br/><br/> 姬恂不怎麼記人,倒是會記傷痕的位置,哪怕沒點燈,只要手蘸著藥一塗上去,那處必定會傳來淤青的微疼。
<br/><br/> 準確無誤,箭無虛發。
<br/><br/> 楚召淮被他大掌掐著腰趴在床上,開始上腰上的藥。
<br/><br/> 腰身處太過敏感,熟悉的手在上面撫摸,好似又將他帶入那混亂荒唐的一夜,楚召淮肚子微微痙攣,感覺又撐得慌,難受死了。
<br/><br/> 姬恂垂著眼,淡淡道:“王妃若不想去春獵,本王讓姬翊帶你去京城四處轉轉。”
<br/><br/> 楚召淮蹬著腿,腰身止不住發著顫,恨不得一蹦三尺遠躲開那隻手,撲騰半晌無果,只好自暴自棄地將臉埋在枕頭上恨不得憋死自己。
<br/><br/> “嗯,那便不去了。”
<br/><br/> “是不想去春獵……”姬恂笑了,像是閒談似的淡淡道,“還是不願和本王一起出去?”
<br/><br/> 楚召淮一愣。
<br/><br/> 放在之前,他肯定疑惑姬恂為何問這句話,可如今揣著疑似答案找細節,越代入越覺得心慌。
<br/><br/> “我……”楚召淮訥訥道,“我幼時春獵被、被狼咬過,害怕獵場。”
<br/><br/> 姬恂眉梢一挑:“當真?”
<br/><br/> “嗯嗯。”
<br/><br/> 姬恂笑起來:“那本王將六出留給你們玩,若京中有看誰不順眼,就放狼去咬……去嚇唬。”
<br/><br/> 楚召淮已不再懼怕六出,釣魚時還能將腳塞在六出懷裡取暖。
<br/><br/> “好……嗚!”楚召淮剛點頭,渾身忽然一僵,不可置信瞪大眼睛半天,忽然翻身一腳踹了過去。
<br/><br/> 姬恂身手了得必然不會被他踹中,輕飄飄一伸手扣住腳踝,不明所以道:“怎麼了?疼?”
<br/><br/> 楚召淮滿臉通紅,拼命蹬了蹬腿往後縮去,語無倫次道:“你……你怎麼能?!”
<br/><br/> 姬恂倒是很有理:“裡面不上藥,怎能好全?”
<br/><br/> 楚召淮整個人都要想茶壺似的燒開了,臉前所未有的滾燙,咕嘟嘟半晌後,腦袋將壺蓋一頂,徹底爆發了:“你!都說了也不聽,我自己有手,用得著你……你你你!”
<br/><br/> “王妃不是醫者嗎?”姬恂很會舉一反三,“只是為傷處上藥罷了,否則腫著王妃更不得安寢。”
<br/><br/> 楚召淮:“……”
<br/><br/> 楚召淮要暈過去了,近乎氣急敗壞地道:“不要!你出去!”
<br/><br/> 黑暗中姬恂的視線涼颼颼的。
<br/><br/> 楚召淮不知是憤怒上頭還是本就不怕他了,衝他齜牙:“行吧,你不出去我出去!”
<br/><br/> 姬恂:“……”
<br/><br/> 姬恂只好道:“如王妃所願。”
<br/><br/> 楚召淮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從臉到腳紅得要命,腳趾劇烈蜷縮,強撐著以眼神作為兵刃,兇狠地驅趕姬恂。
<br/><br/> 姬恂似乎很不解楚召淮的善變,邊走邊淡淡道:“前幾次上藥也沒這麼氣憤。”
<br/><br/> 楚召淮:“?”
<br/><br/> 前、前幾次?!
<br/><br/> 楚召淮眼前一黑,差點氣暈過去。
<br/><br/> 這段時日姬恂好像很少用他那套溫文爾雅的刻薄來陰陽怪氣懟他,楚召淮還覺得此人脾氣變好了,沒想到如今這副揣著明白裝糊塗的做派,更令人火大。
<br/><br/> 姬恂攏著衣袍離開暖閣,隱約聽到身後枕頭砸到地上的輕微聲響。
<br/><br/> 看來氣得不輕,都會扔東西了。
<br/><br/> 夜深人靜,院中全是濃烈的血腥氣。
<br/><br/> 周患渾身浴血單膝跪在門口,眼中戾氣未散,頷首道:“王爺,刺客已伏誅。”
<br/><br/> 姬恂抬眼看去。
<br/><br/> 院中皆是屍身血泊。
<br/><br/> 姬恂眉梢輕動:“死士?”
<br/><br/> “是。”周患仰頭,臉上帶著猙獰血痕,偏偏神情和眼瞳卻是清澈的,好像殺人於他而言只是吃飯喝水般尋常,不值得上心,“兵刃重山已去查,十有八九是府軍前衛。”
<br/><br/> 姬恂笑了。
<br/><br/> 又推到陸無疾身上?
<br/><br/> 藏木於林,坐收漁翁之利,像姬抄秋的手段。
<br/><br/> “晉凌的布政使要回來了嗎?”姬恂又問。
<br/><br/> 周患歪了歪頭。
<br/><br/> 這種動腦子的事兒不歸他管。
<br/><br/> 這時,殷重山翻牆而來,恰好聽到這句,飛快回稟道:“是,已在回來的路上,王爺是否要安排人截殺?”
<br/><br/> 姬恂懶懶理了理衣襟:“不必,讓他順利回京。”
<br/><br/> 好不容易查到晉凌的把柄,哪怕不讓布政使回來京中八成也已拿到賬簿,況且半途截殺,一旦暴露晉凌便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三分嫌疑也會瞬間升為十分,得不償失。
<br/><br/> 周患雙眼放空,開始盯著往燭火上撞的飛蛾玩。
<br/><br/> 殷重山能者多勞,還在操心:“此番春獵,宮中怕是要發難,王妃無自保之力,帶他出城……”
<br/><br/> 是不是太危險了。
<br/><br/> 姬恂側頭看了下還在飄來罵罵咧咧的暖閣,眼瞳似乎溫柔一瞬:“春獵人多眼雜,不便讓他摻和進去。”
<br/><br/> 殷重山蹙眉:“那是留在京城?”
<br/><br/> 可一旦事發,楚召淮豈不是更危險?
<br/><br/> 姬恂沉默許久,忽然道:“周患留下。”
<br/><br/> 周患“啊?”了聲,迷茫回神:“什麼?”
<br/><br/> 三人正說著,暖閣傳來聲砸東西的動靜,楚召淮道:“吵死了!”
<br/><br/> 姬恂:“……”
<br/><br/> 殷重山心都提起來了。
<br/><br/> 還從未有人敢衝王爺砸東西,還吼。
<br/><br/> 就算王爺再情根深種,也不會……
<br/><br/> 姬恂突然笑了,似乎聽到什麼甜言蜜語似的,伸手一揮示意他們下去,別吵到王妃。
<br/><br/> 殷重山:“……”
<br/><br/> 陷進去了!
<br/><br/> 楚召淮不知道姬恂是什麼反應,吼完又後悔地躲進被子裡,唯恐姬恂進來揍他。
<br/><br/> 左等右等沒等到,外頭似乎真的沒動靜了。
<br/><br/> 楚召淮鬆了口氣,掀開錦被露出腦袋來,又陷入沉思。
<br/><br/> 姬恂並不是個好脾氣的人,被這麼呲兒也沒生氣。
<br/><br/> 難道真的……
<br/><br/> 不行,再觀望觀望。
<br/><br/> 楚召淮從幹就幹的脾氣,打定主意後養精蓄銳一夜,翌日睡到日上三竿,衣服都沒穿好就問趙伯姬恂人在何處。
<br/><br/> 趙伯為他理好衣袍,欲言又止。
<br/><br/> 楚召淮打了個哈欠:“他不會又‘應酬’去了吧?”
<br/><br/> “那倒沒有。”趙伯道,“聖上已解了王爺禁足,還安排了春獵的差事,王爺晨起便出府了,許是下午才回來。”
<br/><br/> 楚召淮撇嘴,將昨晚在腦子裡想好的方子寫出來。
<br/><br/> 如今他一坐下就肚子疼,只好將煎藥的時辰、劑量一一寫清楚,交給其他人去煎藥。
<br/><br/> 晌午一過,姬恂果然回來了。
<br/><br/> 楚召淮睏倦極了,正躺在湖邊的躺椅上釣魚,眼皮一直在打架,手中魚竿傳來動靜,他也呆呆的沒動。
<br/><br/> 眼看著魚都要掙脫鉤跑了,楚召淮如夢初醒,打著哈欠剛要收鉤,一隻手從身邊伸來,動作隨意地用力一抬魚竿。
<br/><br/> 魚登時脫鉤跑了。
<br/><br/> 楚召淮:“……”
<br/><br/> 楚召淮幽幽看去。
<br/><br/> 姬恂當做無事發生,重新掛上魚餌扔進湖中。
<br/><br/> 下人就在旁邊瞧著,姬恂也不指使人再搬個凳子和躺椅,好大一個人竟然沒眼力見地坐在楚召淮軟椅邊,將人擠得不自覺往旁邊挪屁股。
<br/><br/> 楚召淮蹙眉,對趙伯道:“勞煩給王爺搬個軟椅來。”
<br/><br/> “不必。”姬恂體貼極了,“本王坐在這兒甚好。”
<br/><br/> 楚召淮:“……”
<br/><br/> 楚召淮握著魚竿,歪頭看向姬恂。
<br/><br/> 好一會,他裝作盯著湖面孔雀翎,若無其事地試探了句:“王爺千金貴體,為何非得和我擠一塊?”
<br/><br/> 姬恂懶懶靠在搖椅上,手臂伸展搭在楚召淮腦袋後,足尖一蹬讓椅子緩慢搖起來:“省事兒罷了。”
<br/><br/> 楚召淮蹙眉。
<br/><br/> 一句醞釀半天的試探被輕飄飄打回來,不行,得再想想。
<br/><br/> 姬恂垂著眼看他。
<br/><br/> 楚召淮盤膝坐在那,歪著腦袋隨著搖椅的動作慢吞吞晃來晃去,瞧著溫順又乖巧。
<br/><br/> 這搖椅幅度並不大,蹬一下能一點點搖晃半天,躺著睡覺正合適。
<br/><br/> 若是換個正常的搖椅,使壞的一用力,楚召淮猝不及防身體定會像那晚一樣坐都坐不穩,東搖西晃著一頭栽他懷裡。
<br/><br/> 或許能用蠻力暗中將搖椅弄斷一根木頭,兩人離得這樣近,楚召淮也能順勢抱住他。
<br/><br/> 姬恂手指懶散地在搖椅背上瞧著,腦海醞釀無數能和楚召淮親近的損法子,猶豫良久卻還是沒動。
<br/><br/> 這樣虛空環抱著楚召淮,已足夠了。
<br/><br/> 楚召淮並未意識到姬恂在想什麼,又像是記起什麼給姬恂探了探脈。
<br/><br/> 情況比他預想中得好了太多,之前還想著要再拔毒兩三次才能徹底拔除,如今估摸著日常用藥,再來一次就無礙了。
<br/><br/> 楚召淮鬆了口氣,腦海中又調了調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