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單鋪 作品

第 60 章 求我?


 傍晚,毫無預警地開始下起了滂沱大雨。

 因為停水了,好嬸把鐵桶和搪瓷盆放在屋外,接屋簷上滴下來的水,用來搞衛生和洗澡。

 滴滴咚咚的滴水聲滿耳,好不熱鬧。

 本來說要回梁家的梁可風,並沒有回去。

 她從二樓下來,看見阿偉坐在客廳看書,剃頭佬在搗鼓收音機,下雨天,信號不好。

 撐起一把大紅傘,梁可風正要出門,好嬸問:“阿風,馬上吃飯了,下那麼大雨,你去哪兒呀?”

 “我去辦公室拿個文件。”

 “哎呀,應該讓豬頭威去幫你拿。”

 “我沒那麼快回來,吃飯不用等我。”梁可風走了出去,雨滴打在雨傘上,有細細的雨水飄了進來。

 到了中華堂,合上傘,順著密道往下走,往左是去地下工坊,往右是去地牢。

 走過一排排的地牢,最後她停在一扇密室門前,她剛停下腳步,門就打開了。

 阿鐵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忙打開門,輕聲道:“大小姐。”

 梁可風走進去,密室裡只開了一盞昏暗的小燈,而喪明窩在床上,側身向裡,一動不動。

 他睡著了。

 雙手手腳都被戴上了鐵鏈,但不妨礙他躺床上酣然大睡。

 梁可風站在床邊看著他,以往警覺如狼的人,此刻完全卸下了警戒,安然入睡,似乎很久沒睡得那麼香甜。

 阿鐵輕輕敲了敲鐵床,床上的人完全沒反應,他就沒見過這種人,被人囚禁了,還睡得那麼安穩。

 他只好加重力度,又敲了幾下。

 被吵醒的秦啟明睜開眼,微微有些不耐煩,“幹什麼?”

 阿鐵:“……”

 梁可風不免嘲諷道:“你倒睡得挺香。”

 聽見她的聲音,秦啟明嘩啦坐起身,似乎還是從前在家裡被她電話驚醒的那個人,他下意識叫了一聲:“大小姐。”

 坐起來才恍然想起,自己的處境,他啞然失笑,“是很久沒睡得這麼好,什麼都不用想,太自在了。”

 他那種輕鬆自在不是裝的,是打心底散發出來的。

 梁可風:“知道我不會對你妹妹動手,鬆了一口氣吧。”

 不完全是,自從上次跟她聊過,他就確信她不會對他妹妹下手。

 今天被囚禁,他之所以還那麼輕鬆自在,是因為,他能坦然跟心底的那個喪明交待,不是他不去報仇,是他不能,他已經盡力。

 壓在他心口的那塊石頭忽然被卸了下來,他整個人都輕鬆了。

 秦啟明輕輕一笑,他也不辯駁,只順著她的話鋒說:“你不是說過,你沒有我想的那麼卑鄙無恥嗎?而且你捨不得殺我,說明我在你心裡多少有點分量,我知足了。”

 梁可風的情緒並沒有被挑動:“我不濫殺無辜。”

 對,不管秦啟明是什麼人,駱啟明是無辜的,就算他靈魂再不堪,他這個軀幹是無辜的。

 秦啟明好奇:“你們怎麼處理我的車?不會把我的車開進大海了吧?”

 他的車如果被開進大海,那等車被撈起來的時候,那駱啟明很大程度會被認為已經死亡。

 梁可風不想告訴他:“你猜。”

 “我猜你不會。”那麼做肯定會驚動警察,不像她的做事風格。

 本來擔心喪明會劇烈反抗,梁可風才特意來看看,沒想到他這麼配合。

 但喪明這個人狡猾,誰知道他是不是故意麻痺她?

 梁可風警告:“你別想著自己逃出去,否則,我可能真會做一些卑鄙無恥的事。”

 “你剛還說,你不濫殺無辜。”

 “此一時彼一時,你配合,我就不濫殺無辜,你不配合,那就是你逼我重新定義什麼叫不濫殺無辜。”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輕飄飄的,但整個氣場讓人不由得有種壓迫感。

 秦啟明不犟嘴:“我不逃,我也沒這個本事逃。”

 梁可風並不相信他的鬼話,她回頭叮囑阿鐵:“把他盯緊了。”

 阿鐵:“知道。”

 見她要走,秦啟明問:“你下次來,能不能給我帶點書?”

 “求我?”

 “求你。”他毫不猶豫。

 阿鐵似乎在目睹兩個小情侶在調情,他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梁可風白阿鐵一眼:“你低頭幹什麼?”

 阿鐵更不

好意思了,“啊,我……我沒有。”

 梁可風回到辦公室,剛好鍾細標回來了,梁可風便給了他幾本書,讓他帶給秦啟明。

 *

 黑色轎車在一棟小洋樓前停下,有人撐了黑傘過來開門。

 陀螺叔下車後,問撐傘的人:“六叔在嗎?”

 “在打麻將。”

 此時麻將房裡正在洗牌,原來總一起打牌的四員大將,現在由洪門工會的副主席線東取代了鄭復英原來坐的位置。

 牌桌上,忠義龍頭曾老六問瘦彭:“麻鷹的死,你怎麼看?”

 瘦彭之前是麻鷹的心腹,自從麻鷹出事後,他一直稱病沒出來,今天是好不容易才敢來打麻將的,他笑道:“我能怎麼看?”

 大家開始砌牌,曾老六感慨:“麻鷹死後,喪禮辦得那麼寒酸,阿公連輓聯都沒給他送,也沒讓人追查兇手,外面都在傳,是阿公派人殺的他。你們工會知道的消息,肯定比我們多啊。”

 麻鷹死了,而他瘦彭卻能相安無事,曾老六肯定懷疑他瘦彭是阿公的人,瘦彭搖頭道:“我也是心驚膽跳躲在家裡好幾天不敢出門。後來福羅給我電話,讓我處理一些事,我才知道,我沒受牽連。至於麻鷹做錯什麼,我們別管了,反正跟我們沒關係。我們就安安心心做好自己的事吧。”

 盛和龍頭項霸王一如既往霸氣敢說:“能被阿公當著那麼多人面幹掉的人,十有八九是有造反嫌疑的,敲山震虎,殺雞儆猴,就連麻鷹這樣響噹噹的人物,說被幹掉就被幹掉了,誰敢不服?”

 瘦彭擲骰子:“別說這個了,換個話題。”

 大家開始拿牌,項霸王說:“福羅上臺了也好,他比麻鷹好說話,沒那麼多彎彎繞繞。”

 曾老六笑著搖頭:“福羅是在阿公家裡長大的,跟我們不一樣,以後在他面前,可不能說一些沒輕沒重的話。是吧?線東?我們這裡就你跟福羅關係最好。”

 線東是工會最年輕的副主席兼任副秘書長,他這人既狡猾聰明又實在:“什麼關係好不好的,都是一起工作的同事。福羅挺好相處的,不會擺譜擺架子。”

 瘦彭:“是啊,福羅做秘書長,大家工作都輕鬆,他是有話就直說,不會讓我們去猜度。”

 曾老六繼續探大家的口風:“哎,他是阿公的人,你們說,福羅以後會不會繼承阿公的位置?”

 都認為福羅這人好拿捏,項霸王說:“如果福羅繼任阿公位置,我們是不敢有意見,不過他氣場弱了點,也沒有太多的功勞,他做阿公,總感覺我們洪門要走下坡路。”

 從。”

 線東:“阿公怎麼安排,我們哪裡能猜到。”

 大家都不敢亂說話,都打安全牌。

 曾老六又問:“哎,工會多了個叫風可涼的副秘書長,這人是什麼是阿公的親戚?”

 瘦彭搖頭表示不知情:“這人一直沒出現,但之前麻鷹對待風可涼的事都特別小心謹慎,應該不簡單。”

 線東有聽說風可涼是阿公孫女,但他不敢亂說:“我也不知道情況,沒見過人。”

 外面有人進了幾句話,曾老六起身讓其他人來頂替他打牌,他先出去了。

 走到會客廳,曾老六招手讓宋陀螺跟他進了旁邊的房間。

 “什麼事?”曾老六坐下後,指了指沙發讓宋陀螺也坐。

 陀螺叔沒敢坐:“六叔,是有關四方城寨工坊的事。”

 曾老六:“出什麼問題了?”

 陀螺叔道:“o記那邊有消息傳出來,下個月開始,他們要重點圍剿土料貨源的走私,我在想,要不要囤多點土料放著,就放在四方城寨裡面。他們那裡安全。”

 曾老六蹙起眉頭:“o記的消息準確嗎?”

 陀螺叔:“我這邊聽到好幾條線都這麼說。”

 “你等等。”曾老六出去了,估計是去打電話給他認識的關係。

 幾分鐘後,曾老六開門進來,見龍頭回來,剛坐下的陀螺叔趕緊站起身。

 曾老六坐下後,說:“我問了我這邊的人,他說o記目前沒有這樣的計劃,可能是某些小組自己定的任務,規模應該不會很大。”

 曾老六那邊的消息來源肯定是可信的,陀螺叔只是擔心,上頭的領導不知道下面的人要做什麼事。

 他猶豫問:“那還要囤貨嗎?”

 曾老六想了想:“安全起見,還是囤一些,不用囤太多了。兩邊都要信,兩邊都不要全信。



 這麼做比較保險。

 陀螺叔也同意:“那我就囤一些。不囤太多。”

 “雙龍堂的人怎麼樣?好打交道嗎?”

 “很狡猾,一毛不拔,他們希望所有的資金都由我們墊付。”

 曾老六能理解:“沒辦法,他們有地理優勢,是強勢的一方。他們可以選擇跟我們或者其他人合作,而我們只能選擇跟他們合作。墊付資金不要緊,但是要確保貨的安全。”

 陀螺叔解釋:“他們有很完善的工坊還有倉庫,土料和成品放在他們那邊肯定是安全的……”

 曾老六耐著性子道:“我當然知道四方城寨安全,我是問,雙龍堂的人會不會從中吞貨,你不能就這樣把土料全交給他們,然後什麼都不管。”

 陀螺叔能理解龍頭的擔憂,他說:“陳國嘯這人比苦爺做事要厚道,而且我已經跟他們協商好了,到時候我們這邊派人去全程監督,成品上鎖,也至少要兩把鑰匙,其中一把放在我們這邊掌管。”

 曾老六點了點頭,又囑咐了幾句,才道:“你上次說,現在雙龍堂話事人是個女的,不是陳國嘯是嗎?”

 陀螺叔:“根據我觀察,陳國嘯只不過是明面上的雙龍堂老大,背後是一個叫胡風的女人在控制他。這個阿風,只有二十歲左右,大陸人,不知道什麼來路。”

 曾老六不相信一個普通小女孩能輕易控制像陳國嘯這樣的老江湖,“這女的背後肯定有人。”

 “很漂亮,而且很能打。之前據說跟喪明關係曖昧,喪明的死,有人懷疑就是她所為。所以後來喪明手下那個骨釘出錢要買起這個女的,差不多十個殺手去殺她,結果都沒成功,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這番話倒引起了曾老六的興趣,他始終不相信一個大陸女子單單靠自己能有這麼大的能耐。

 “這麼說,她可能是借了喪明的勢力上位,上位之後就把喪明殺了。哼,我看她不是什麼好人。喪明都死在她手裡,最毒婦人心啊。”

 陀螺叔:“不過這個胡風相處起來,還可以,是個講道理的。不然陳國嘯也不可能甘願受她控制。”

 曾老六語氣裡始終帶著點輕蔑:“跟這種人合作,要多留一個心眼。”

 “我會的。”

 “如果合作順利,找機會我倒想會一會她,探探她究竟是什麼底細。”

 陀螺叔笑道:“六叔你要是有空,改天我來安排。”

 “等你們合作有了成效再說。”

 *

 雨下了一晚上,第二天又下了一上午,才終於停了。

 梁可風站在窗前往外看,嘯哥和程咬金一起從外面回來。

 沒多久,敲門聲響起,梁可風開門,走到對面的空房間,嘯哥在泡茶,程咬金正吃著龍眼。

 “剛才阿牛來了,他們想要在月底之前,買夠兩百萬的土料在我們這邊囤著。”

 兩百萬土料比梁可風預計的要少,看來陀螺哥有其他的消息來源,沒有完全相信布凱辛放出來的風。

 她問:“兩百萬土料能做多少海/洛/因?”

 嘯哥剛剛已經算過,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如果控制地好,損耗少的話,能出六百萬左右的貨,控制得不好,大概出五百五十萬的貨。”

 程咬金:“現在是他們全款墊資,我們這邊除了要給他們一個單獨的倉庫之外,阿牛還會帶人在地下工坊,輪班監工。生產的成品放在保險箱裡,鑰匙也是他一把,我一把,兩個人共管,必須有兩把鑰匙,才能打開保險箱。”

 這一點梁可風之前是同意了的,她點頭:“讓他們監工沒問題,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夠完全信任我們。”

 嘯哥擔心:“如果是這樣,我們製作海/洛/因的過程,就不能摻假。”

 梁可風:“我跟o記報備了,只要保證海/洛/因不流出去,事後銷燬,就沒問題。”

 他們商量了一下,接下來要怎麼排班,儘量提高工作效率,讓最少的人參與進來,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梁可風:“蝦頭和那些工人肯定以為我們是真的製毒販毒,這幾個人必須嘴巴要嚴,不能洩漏消息出去,不然損害我們的形象不說,忠直叔這些人鬧將起來,只會徒增麻煩。”

 嘯哥對此有經驗:“開工期間,讓這批人跟我們之前工坊裡的工人一樣進行管理,單獨住宿,不能輕易與外界接觸,人工高但是除了寄給家人的基本工資外,其他全部壓在我們手上,等結束了,才

付款。”

 梁可風表示可行,“這件事,嘯哥你跟阿金溝通好,你們全權處理吧。”

 聊完工作,嘯哥給梁可風倒了一杯功夫茶,他小聲問:“我今天去了一趟地牢,發現地牢的密室裡,關了一個人,怎麼回事?”

 程咬金也張開了耳朵,他也好奇,這麼大的事,阿風怎麼完全不跟他們商量。

 梁可風也不好隱瞞:“家裡安排的未婚夫,你們就當做不知道。”

 未婚夫?家裡安排的?什麼家裡?

 之前他們知道阿公是梁可風親戚,那很可能是阿公安排的?

 把阿公安排的未婚夫給囚了?!!果然很像她的風格。

 嘯哥喝著茶不好再說什麼。

 程咬金繼續吃著龍眼,他咳嗽了一聲,忍不住小聲問:“你不喜歡?”

 梁可風端起茶杯斜瞪著程咬金,程咬金憨憨一笑,他想說,剛偷瞄了一眼,未婚夫還挺帥的,但被梁可風這麼一瞪,他不敢說話了。

 *

 駱家四少兩天沒回家,起初駱家人以為他住朋友家了,到處打電話尋找,但都沒有結果。

 打電話到梁家,也說沒來過。

 梁大龍讓他們彆著急,他派人去找。

 沒多久,在一家商場是室內停車場,找到了駱啟明的跑車,車在,人不在,車上值錢的東西沒丟失,周圍找了一大圈,也沒找到任何線索。

 思前想後,梁大龍吩咐何聰:“去問一下阿鐵,可風這兩天有沒有見過駱啟明。”

 何聰不解:“龍爺,你懷疑大小姐?”

 梁大龍不願意解釋:“快去問。”

 “系。”

 幾個小時之後,何聰話有些遲疑,我懷疑他撒謊了。”

 阿鐵跟在梁大龍身邊多年,這人老實,梁大龍是瞭解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