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南雀 作品

第28章 有求皆苦

 我不聽課,也不記筆記,就坐在後面偷偷畫速寫,畫摩川的背影。畫完了,就在邊上再畫一個Q版小人,拿錘子捶他的頭。

 他第一次在教室裡看到我時,臉上控制不住地露出詫異的表情,隨後眉心蹙起,走過來問我為什麼在這裡。

 我坐在座位上,仰頭衝他笑笑:“我對植物感興趣,來蹭課,不行嗎?”

 摩川眼裡疑惑頓起:“我以為你不想見到我。”

 臉上維持著假笑,我說:“上課而已,又不是跟你談戀愛,有什麼不能忍受的?”

 他眼睫一顫,被我戳中要害,一言不發地倉皇敗退,坐到了前排離我最遠的地方。

 可以說是天意如此,也可以說是我玩火自焚、自食惡果。整整一年,等意識到的時候,我已經由單純地想噁心他,變作複雜地想招惹他,想引起他的注意,想成為一個特殊的存在……

 有求皆苦,無欲則剛。想要得越多,敗得就越慘。我媽是這樣,我也是這樣。

 大三那年暑假,老言官去世,摩川決定退學繼任言官之職。開學那天他回學校辦手續,順便整理了


自己的行李。

 我高高興興去找嚴初文吃飯,看到他空蕩蕩的床鋪,還以為他沒有返校,結果嚴初文說:“你不知道嗎?摩川退學了,人剛剛走的。”

 那一刻,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消失了,分明是九月,我的手腳卻冰冷一片。

 “他為什麼要退學?”我聽到自己發出遊魂一樣虛弱的聲音。

 嚴初文嘆了口氣,說:“他有他的責任。”

 狗屁責任!

 我瘋了一樣地衝出寢室,奔跑中撥通了摩川的電話。

 “你現在在哪兒?”一接通,我就搶先問道。

 風在耳邊呼嘯,我大口喘息著,不要命一樣奔向學校大門,抱著一點他還沒有走遠的微弱期望。

 摩川靜了靜,用與我截然不同的平淡語氣道:“在去機場的車上。”

 “你……你起碼讀完最後一年再走啊!還有一年就畢業了,你這時候走,你甘心嗎?”我極盡所能地勸說著他,“不要走……厝巖崧沒有你也不會消失,摩川,你可以不做言官的……”

 每個人都該生而自由,我是,嚴初文是,摩川理應也是。

 他都出來了,回去幹什麼?

 “現在走了,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喉嚨裡泛起鐵鏽味,我跑得整個胸腔都在疼痛。

 校門外人來人往,車流如織。我隨便門口攔了一輛車,讓司機去機場。

 “我們一起想辦法,不要回去,你等等我,我……”

 “這是我的人生,柏胤。”他打斷我,說了接通電話以來的第二句話。

 這句話如同一捧冰水,澆熄了我身上所有的火熱,讓微微冒汗的身體在一剎那褪去熱度,一點一點變冷。

 車裡的冷氣吹得我不可抑制地打了個寒顫。

 對啊,這是他的人生,我是什麼東西,我有什麼權利幫他決定他的未來?他甚至沒有打算告訴我他要走了。

 就如江雪寒一心向佛,眼裡再也沒有家人朋友,他從小就被教導將自己奉獻給山君,怎麼可能稀罕我口中的“自由”?

 我都這樣說了,他卻還是要走…… 自由哪裡有他的山君重要?

 緊緊握著手機,我心中前所未有地充滿了對那個非人之物的嫉恨,說出口的話也是刻薄多過祝福。

 “那好,那我就祝你前程似錦、步步清風,和你的山君相親相愛,永遠不分離。”

 “……”他輕笑了下,回了我句聽不懂的層祿話,然後掛斷了電


話。

 愣愣拿開手機,那些瘋狂的念頭隨著這通電話的結束,如海水退潮,不僅自己消失地乾乾淨淨,也帶走了我心間對於摩川的一些妄念與奢望,讓我認清了現實。

 “師傅,麻煩調頭回去吧。”將摩川的手機號刪除,我頹然靠進座椅裡,疲憊地閉上了眼。

 之後七年,我們再也沒有聯繫過,直到……我毀掉了“松林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