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84章 會當凌絕頂

    至於他與薛白,自然是因為孝行……想到這裡杜五郎被自己逗笑了。

    看了一圈,就沒幾個人在認真聽學,只有薛白還端坐著,頗艱難地跟著鄭虔啃讀書上的內容。

    杜五郎探頭過去看了一眼,見他書上都是奇怪符號,遂低聲問道:“你還斷句了?”

    薛白點點頭。

    “《禮記》我在家就學過,沒想到在這國子監許多人還不如我。這般下去,生徒如何能比得了各州縣來的鄉貢……哎喲。”

    杜五郎還在小聲滴咕,後腦勺已捱了一下戒尺。

    鄭虔博帶峨冠從他身邊走過,口中還在誦讀,手裡的戒尺已再次揚起,“啪”的一下重重打在楊暄的手背上。

    小蛐蛐掉到席上,須臾跳得不見蹤影。

    楊暄痛得都不知用哪隻手摸另一隻手才好,恨不能大嚷一句“阿孃,他打我!”

    鄭虔卻已繞到另一邊去了。

    杜五郎不敢再亂動,耳聽著那乏味的文章,連打了幾個哈欠,頭越埋越低,終於是睡了過去。

    “適東序,釋奠於先老,遂設三老五更群老之席位焉……”

    這一覺睡得很香,醒來時口水都已幹了。

    轉頭看去,斜陽從西窗灑到薛白那筆直的身影上,他皺著眉頭,學得依舊吃力。楊暄也睡著了,還在打著呼嚕。

    一聲鐘響,鄭虔合上了書卷。

    眾生徒起身行禮,這乏味的一天終於要過去。

    “暮鼓前還來得及,我們騎馬去豐味樓用晚膳吧。”杜五郎拉過薛白,“若再讓我吃國子監的給食,我真的……”

    楊暄還與人在打鬧,聞言轉過身,道:“薛白,我聽阿孃說,你與我阿爺交好。那往後你便跟著我,稱我為‘渠帥’,現在可以帶我一道去豐味樓了。”

    渠帥就是對無賴頭子的稱呼,楊暄這卻是要收薛白當小弟的意思。

    薛白笑笑,道:“我還得去向博士請教,不如也一道吧?”

    楊暄對這種事嗤之以鼻,譏笑著走開了,還留下了一句千金之言。

    “聰明人都是等阿爺蔭官,誰還讀書啊?”

    “唉,生徒真的會不如鄉貢的。”杜五郎嘆息一聲,“既然甩開了這傻子,我們走吧。”

    “我真要去向博士請教。”

    “其實你若有不解,問我也可以,我經籍學得。”

    杜五郎是不情願但還是隨著薛白一起去了公房,遠遠的便看到幾個古板的司業、博士的身影,讓人十分不自在。

    “我這在等你。”

    “好。”

    等了好等了好一會,旁的生徒們都已經去用膳了,一群文人談笑風生地從公房中走出來。

    薛白亦在其中,向杜五郎招了招手。

    “走,隨先生們去飲酒。”

    “什麼?”

    “杜子美來了。”薛白道,“去給他接風。”

    “杜甫?”

    “不錯。”

    杜五郎掰著手指算了一下,道:“雖然是遠支了,但若算輩份,他比我阿爺還高一輩,比我高兩輩。”

    “走吧。”

    “我們為何要去?”

    薛白理所當然道:“結交朋友,瞻仰詩人。況且今年春闈,我們正該好好觀摩,以備來年。”

    “你就不考慮他們是博士,我們是……”

    杜五郎說到一半,連忙跟上薛白。

    他們與先生們一起,從小門出了國子監,直接進了街對面的一家酒樓。

    這酒樓後院便是旅舍,住滿了赴京應試的鄉貢舉子,熱鬧非凡。

    鄭虔面子極大,剛一進堂,馬上書生主動讓了一張桌子給他們。

    “鄭太學來了,我們擠一擠,均張桌子出來。”

    “哈哈。”鄭虔大笑道:“今日不論師徒、年歲,皆是忘年交!”

    唐人的豪放、灑脫、不拘小節,唯在這種時候顯得淋漓盡致。

    眾人在大堂落座,杜五郎抬眼看著這些他阿爺年歲相當的高官名士,只覺好生不自在,大股如長了釘子。

    好在鄭虔、蘇源明並不像在學堂上時那般威嚴古板,反而很是豪爽,凡有好友進來,便朗笑著引見。

    “次山來了,這兩位是老夫的小友,敢在御前胡亂拼湊的薛白,杜家小子杜謄。”

    “諸君有禮,元結,字次山,河南府鄉貢。”

    彼此見禮,元結時年二十八歲,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眼神清朗,舉手投足之間透著一股自信昂揚之氣,顯然是個文武雙全之人。

    蘇源明很欣賞這個年輕人,拍著他的肩道:“今日還是貢生,春闈之後便是國家棟梁。”

    鄭虔評價道:“以次山之才華,今載登科,已算太晚了。”

    “鄭公謬讚了。”

    “子美呢?未與你一道來?”

    “就在後面。”元結笑道:“他嫌酒樓裡的酒貴,非要自去沽酒。”

    “鄭太學、蘇司業,多年未見了!”

    忽然聽得一聲朗笑,眾人轉頭看去,一個身著粗布衣的中年男子邁入店中,人未到而聲先至。

    “上次見蘇司業還是十年前同遊兗州。且嚐嚐我在街邊沽的濁酒,人活於世,若只肯飲美酒,未免太過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