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94章 春闈五子

    “若無人庇護,一群生徒鄉貢被吞得連骨頭都不剩!”

    “學生來庇護。”

    “豎子欲死。”顏真卿叱道:“一點骨牌小技護得了你一次,能護你一世?你只看賈昌這等狎臣風光,可知他們從不曾干涉國事?以娛遊倖進猶敢妄言時政,初次開口聖人僥倖相饒,再有下次,看聖人殺不殺你!”

    話到最後,聲色俱厲。

    薛白知道顏真卿說的是真的。

    昨夜李隆基心情一直很好,那是因為在那句“朕不想聽這些”之後他就沒再進言了。但若沒分寸,真是死都不知如何死的。

    往簡單點說,次次帶著目的去打牌,誰能高興?須知連李林甫都戰戰兢兢,深怕惹聖人心情不好。

    “老師的教導,學生聽進去了。”薛白道:“但這次學生敢為舉子們爭取覆試,恰是因學生無一官半職,無權無勢,以直諫言,說的全是公道……”

    “滿朝諸公,需你一個半大的孩子說公道嗎?!”

    “需,我也敢主持這公道。道之所存,無貴無賤,無長無少。”

    顏真卿忽然回想到今日見房琯,聽到的那句“老夫盡力了,但東宮真的無可奈何”,再看眼前的少年,又是別樣的感覺。

    “你們打算如何做?”

    “簡單。只要保證哥奴不能以亂刑迫害舉子,元次山等人堂堂正正製造聲勢,證明今科不公,就能爭得覆試。”

    “老夫有一份證據。”顏真卿壓低了些聲音,道:“貢院死了一名舉子紀儇,老夫在他的住處找到一篇《罔兩賦》初稿,卷稿上寫題目的字跡,出自李巖之手。”

    “足夠定案了,紀儇已死,春闈當日又未寫賦。那這篇出自他手的賦只能是開考前寫的……”

    問題只剩下如何遞交上去了。

    顏真卿已無門路,長安縣衙、京兆府,甚至東宮都不敢受;薛白則有很多門路,但若以狎臣的手段遞進宮去,反而要適得其反。

    倒不如直接讓舉子們呈到禮部去,只出堂堂正正的明招。

    “老師,能否再畫一幅畫?”薛白沉吟道:“我或可把與李林甫的私怨鬧到人盡皆知……”

    “這師徒二人還在談呢?”韋芸進了堂,笑道:“便是有再多東西要教授,也該先用膳。”

    薛白連忙起身喚了“師孃”。

    顏嫣也跟在韋芸身後,脆生生地萬福道:“見過阿兄。”

    唯有顏真卿,分明從未答應過收這個徒弟,偏得坐聽著他們這些稱呼。

    韋芸邀薛白留下用膳,薛白則是婉拒了,還是打算趁宵禁之前回家去。

    師徒二人最後又聊了幾句,關於那幅畫該如何畫。

    顏嫣則老老實實地站在後面,偷偷打量著薛白那身新衣服,再聽得他們說話,一雙水靈的眼睛轉動兩下,若有所悟。

    ……

    是夜,書房中,顏真卿執筆站在一幅畫卷前,深深皺起了眉。

    所要畫的,說來簡單,落筆卻極難。

    首先難在不宜擅自描繪聖人,再則難在等閒畫不出楊貴妃的美。

    景色勾勒了無數遍,待到畫人時,卻始終無法落筆。

    再加上近來幾番為春闈之事奔走,乏困之感湧上來,最後還是放下畫筆,先回正房歇息,打算到明日清晨再動筆。

    燭臺沒有被吹滅,顏真卿走後,一名少女推門進來,走到那幅畫前駐足看了一會,小聲嘟囔道:“果然。”

    她確定了自己的猜測沒錯,便決定明日再與鍊師講個故事。

    轉身要走,她卻又停下腳步,偏了偏頭,有些狡黠地笑了一下,伸手拿起了畫筆。

    ……

    書房中的燭臺漸漸熄滅,黑暗過後,有晨光灑了進來。

    顏真卿推門而入,眉宇間還帶著思索之色。

    他走到畫卷前,正要伸手執筆,卻是愣住了。

    只見昨日未完成的畫作上已多了幾個人物,正在推骨牌。

    依著薛白的說法,聖人沒有畫成聖人,一襲白衣飄逸,背對著他,留下一個威嚴的背影;楊貴妃如仙女,只顯出一個側臉,正低頭看牌,恰是隻有側臉,引人遐想著她的美;虢國夫人畫得很美,一身綵衣,神情裡有種得意的笑意。

    一株梨花擋住了些許畫面,稍稍遮擋了這三人,添了些神秘、高貴之感,彷彿神仙。

    視線焦點處是一個露了正臉的少年美男子,劍眉星目,氣質溫潤,神情專注,難得竟能畫得與薛白幾乎一模一樣。

    這少年身後,是個彎腰看牌的紫袍老者,面如鬥雞,神情扭曲,焦急不安之情溢於言表,唯妙唯肖。

    著實太不給李林甫面子了。

    若由顏真卿執筆,他畫不了這麼過分。

    但此時看著這幅畫,他卻忍不住笑了一下,磨墨,左手提筆,在卷軸上寫下兩列字,用的卻是草書。

    “夢與神仙打骨牌圖。”

    “天寶丁亥春三月畫贈薛白。”

    待要落款時,顏真卿猶豫了片刻,忽神色一動,眼中泛起些促狹之意,題了兩個字。

    ——“韓愈。”

    這章有5千多字,我第二章還沒寫完,晚些發,大家不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