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紅葉村溫泉河的水溫無論何時都是溫暖如初的。




縱使賀歲安毫無準備掉進河裡,沒有感受到涼意,反而感到身體被溫暖的水流潺潺包圍。




若拋開此時此刻發生的事,賀歲安或許會享受舒服。




但眼前的事令人無暇享受溫泉河帶給她的舒服,注意都在手下的觸感,大抵是苗疆天水寨的山水非常養人,祁不硯的皮膚很好。




像一張上等的純白畫紙。




撫著很細膩,看著能悅目娛心,剛剛掉下去的那一刻,水花濺起來朦朧了賀歲安的視線。




等她掉下去的時間長一點,水花又落回河裡了。




視線重新清晰。




賀歲安即刻站起來。




掉落位置的水面其實只到自己肩頭,況且她是會水的,只不過掉水突然,沒做好準備,才會撲騰幾下,抓住水中的祁不硯。




現在緩過來,賀歲安自然鬆開手,細膩的觸感卻猶如黏在了她指尖,祁不硯身體的溫度比溫泉河河水的溫度要高,像天然火爐。




賀歲安欲蓋彌彰似的轉開腦袋,往半空看:“抱、抱歉。”




祁不硯:“抱歉什麼。”




他是真不懂她要抱歉什麼。




是抓了他的腰,還是看了他的身子呢,可這些很重要?




無論重不重要,在祁不硯看來,賀歲安並不需要向他道歉,因為他被她觸碰會有難以形容的暢快,尤其是毫無遮擋地直接接觸。




這種暢快只有她能給予他,他很早便意識到此事了。




下孤山後,祁不硯遇到過其他人,也有過肢體接觸,雖然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他要殺人或履行交易才需要觸碰到對方的。




但從未出現過這種暢快也是事實,所以,他偶爾會耽溺。




不過還有一件古怪的事。




那就是祁不硯以前剛認識賀歲安,可以說是剛撿她回來養的時候,被賀歲安觸碰或他觸碰她,皆沒產生過微妙的暢快之感。




是隨著養她的時間變長,在某一天出現,且被他感知到的。




理由是什麼。




難道僅僅是因為養過賀歲安,和她相處的時間比較長?可他養蠱的時間比養賀歲安的時間不知要長多少,應該不是這個導致的。




祁不硯不在乎賀歲安是否觸碰自己,在乎出現這種情況的理由,以往他很少深思與蠱無關的事。




今天突然想深思下去,




祁不硯望著賀歲安不知是不是被溫泉河河水燻紅的臉,想從中得知答案,她卻側開臉,只用半張臉對著他,看不清真正的表情。




“我先上去了。”賀歲安知道他心中沒世間說的男女之別,匆匆轉移話題,“你的手還沒好,我在河邊等你,有事叫我。”




賀歲安趟過水,走回河邊。




衣裙溼噠噠的,往下連續不斷滴水,她擰乾裙襬的水。




天氣轉暖,溼身了也不冷。




裙子是紗裙,




容易幹,等乾點再回村子裡也好,賀歲安背對河邊,蹲在地上,撿起光滑的小石頭放掌心拋來拋去,來打發時間。




等賀歲安掌心的小石頭多到兜不住之時,祁不硯從溫泉河裡出來了,他撿起放在大石頭上的新衣衫,一件一件往身上穿。




衣衫銀飾聲又起了。




這些銀飾是在製成衣衫時添加上去的,與繡出來的圖騰並存著,不像系髮間、戴額間和束腰間蹀躞帶的銀飾那樣可以隨時取下。




縱然祁不硯尚未出聲,賀歲安也能知道他正在穿衣服。




一件又一件地穿。




當賀歲安聽到扣蹀躞帶的聲音,她確定祁不硯穿好衣服了,果不其然,他很快走到她身邊。




賀歲安轉過身,祁不硯剛從河裡上來,只穿好了衣服,長髮還是溼的,就這樣披散在身後,髮梢滴水,打溼靛青色布料也不管。




她目光落在他身上。




溫泉河河水將祁不硯白皙的皮膚洗得微紅,尤其是那張臉,像添了淡淡的妝容,見過他的人無一不認為他長得十分的好看。




長得好,出手殺人時卻狠。




如兩面佛。




一面看著極溫善,一面看著極陰惡,到底那一面是真,那一面是假的,難以分辨,這是被祁不硯殺過的人在臨死前對他的看法。




而賀歲安現在看著卻沒那麼多想法,只單純覺得是好看,多看兩眼,移開了目光。




“我們回去吧。”她說。




“嗯。”




祁不硯拿過換下的舊衣衫,隨賀歲安回村子裡。




一回到村子裡,他們就看到了聚集在一處的村民,吵鬧聲很大,村民中間似乎站著外人。




外人正是賀歲安見過兩面的謝溫嶠,他怎麼也來紅葉村了?




她這般想著,快步走過去。




紅葉村村民提著大大小小的農具,要把謝溫嶠幾人轟出村子,謝溫嶠的隨從迅速擋在他面前,皺緊眉頭看這一群“刁民”。




隨從也被村民團團圍住,人數不佔優勢,又不能硬來,他們只能呵斥:“你們知不知道我們大人是誰,放下你們手中的東西。”




村民不約而同地露出不屑。




其中一個村民扯著嘶啞的嗓子道:“我管你是什麼狗屁大人,立刻給我們滾出紅葉村。”




隨從想拔劍。




謝溫嶠阻止他們。




他沒想到紅葉村村民反應那麼大,明白在此情此景下更不能拿官位壓人,連本官的自稱也不說:“各位村民,我只想……”




他們打斷謝溫嶠:“滾。”




隨從護主心切,受不了這等窩囊氣,大怒:“你們!”




鍾伯站在村民前方,眼神極冷:“我們什麼?你們這些當官的何曾管過我們紅葉村的死活,今天倒好,還敢以官壓我們。”




謝溫嶠無言以對。




他來紅葉村前也聽過相關的流言,幾乎都是不良的,在青州當官的壓根不想理會這條村子。




當官的自然要以青州大部分百姓為主,總不能因紅葉村那麼點人來跟青州這麼多百姓作對,惹起眾怒,怕是對他們烏紗帽不保。




他們便對青州百姓排擠紅葉村一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謝溫嶠拱手:“對不起。”




拿著農具要趕他們出去的紅葉村村民一愣,爾後又嘲諷道:“少給我們假惺惺,快滾。”




隨從忿忿不平。




他們家大人十幾歲上京趕考,當年成為大周最年輕的狀元郎,後來一直在京中當官,極少回青州,對紅葉村的事知之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