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屬於我們的,只有...
這女子皮膚很白皙。
她眉梢微彎,朱唇輕抿,臉上的妝容有些濃重,出現在這樣的場合其實是不太合適的。
但她卻坐在了主桌。
崔雲昭不用去問,也立即就知道了她就是小關氏。
如此看來,這小關氏確實有些與眾不同。
最起碼,她身上那股子勁兒,那個說話的腔調,崔氏的女兒們就學不來,便是年氏拓跋氏的女兒,也不可能教導成這樣。
讓人看了心裡頭就不是很喜歡。
崔雲昭,看來是羨慕我們崔氏姐妹多了,往後繼夫人也可帶了家中姐妹,過來咱們蘇氏好好熱鬧。”
“若是運氣好,怕也能親上加親呢。”
崔雲殊是很溫柔賢惠,平日裡也是大家閨秀模樣,卻也不是軟柿子,任人揉捏。
聽她這含沙射影一句話,那小關氏立即紅了眼,往身邊的中年男子看過去。
“老爺!”她嬌嗔了一聲。
那男人頭髮烏黑,身形清瘦,是個斯斯文文的讀書人容貌。他面容確實顯得年輕,若不說他是蘇羿文的父親,崔雲昭都以為他只有三十幾許的年紀。
這位名聲顯赫的蘇明府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
同那小關氏站在一起,也沒有太多的年齡之感,並不會襯托的老邁。
他眉眼細長,同蘇羿文有七分像,身上的氣勢卻老練而豁達。
“都是在家晚輩,坐下說話吧。”
倒是沒有訓斥崔雲殊,卻也沒有斥責小關氏。
崔雲昭淡淡笑了一下,拉著崔雲昭落座,認真看了拓跋弘一眼。
那拓跋弘生的比霍檀還高,肩膀寬闊,腰背寬厚,一看就是武將。
他沒有另外兩位崔家女婿那麼清秀,卻也濃眉大眼,是個很周正的長相。
最主要是他眼神很堅定,同霍檀一樣,都是心志堅定的人。
這樣的妹婿,倒是讓人頗為放心。
崔雲殊作為大姐,先道:“拓跋少主,家妹在家裡很得嬌慣,到了拓跋氏怕有不適應的地方,還請拓跋少主多擔待,給她些時間,或者同我跟她二姐說。”
一說起未婚妻,拓跋弘竟然還臉紅了。
他使勁點點頭,聲音依舊洪亮:“是,大姐。”
崔雲昭險些沒笑出聲,她拽了一下霍檀的衣袖,同他咬耳朵:“比你還傻。”
霍檀輕咳一聲,瞥了她一眼,倒是沒回嘴。
他們一家人在這邊說話,氣氛很是融洽,崔雲昭卻老覺得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看。
她倏然抬起頭,就看到邊上主位坐著的小關氏正在看她。
她那眼神有些冷,讓人很不舒服。
發現崔雲昭在看她,那小關氏竟然一點都不心虛,甚至還大大方方又看了幾眼,這才收回了視線。
崔雲昭看到她還跟蘇珩說了幾句話,蘇珩也只是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倒是還挺有意思的。
不過崔雲昭看這小關氏,怎麼看怎麼覺得奇怪。
且不止她一個人這樣覺得。
崔雲昭看到,主桌其他幾位蘇氏的夫人都不怎麼同她說話,離她很遠。
崔雲昭就碰了一下崔雲殊的手,壓低聲音說:“這位小關氏,看著怎麼這麼奇怪。”
崔雲殊蹙了蹙沒頭,聲音也壓得很低。
“就是很上不得檯面,平日裡就那樣扭捏作態,撒嬌賣痴,讓人厭煩得很。”
說到這裡,崔雲殊頓了頓,看了對面的夫婿一眼。
蘇羿文正在同兩個妹婿說話,可能是頭一回見到妹婿,他還挺激動的,說個不停。
看起來倒是個心思單純之人。
崔雲殊聲音更低了:“我聽聞,她對公爹使了些手段,要不然是懷不上孕的。”
崔雲昭瞭然點頭。
可之後,她又覺得有些奇怪。
關氏能跟年氏聯姻,肯定不是什麼普通人家,這樣人家教養出來的女兒,即便不可能千人一面,卻也不會有這樣扭捏作態的樣子。
這瞧著都不像是大家閨秀,反而……
崔雲昭又瞥了那小關氏一眼,倒是沒再多看,只收回視線,看向對面的戲臺。
很快,戲就唱了起來。
崔雲昭不怎麼喜歡看戲,以前是覺得吵鬧,現在是沒麼多閒工夫,可如今聽著這北戲班,倒是唱的挺好。
聲調不如南戲婉轉多情,卻利落動人,身量和武戲都很利落,讓人不知不覺就看進去了。
崔雲殊見她喜歡,便道:“以後得了空,咱們也去吉慶班聽曲,瞧你也是喜歡的。”
崔雲昭點頭,問:“這吉慶班倒是頭一回聽,來伏鹿多久了?”
崔雲殊笑笑,想了想才道:“大約小關氏來了伏鹿時,他們就到了,我記得那時候小關氏還陪著婆母出門聽曲,回來的時候婆母還很高興,帶著我也去了一回。”
聽起來,這位已經身故
的婆母待崔雲殊還不錯。
只是她自己都過得艱難,如今又撒手人寰,倒是可惜了。
肯定聽到崔雲殊提起母親,蘇羿文的面容微微有些暗淡,他輕輕攥緊了拳頭,抬眸看向崔雲殊。
“娘子若是喜歡,過一月得了空,我再陪你去。”
如此說來,崔雲昭才想起這位蘇氏大少爺去年也考了秋闈。
不過伏鹿是大州府,考生眾多,因此蘇羿文的成績沒有崔方明和殷行止那麼耀眼,卻也考了伏鹿第二十七名。
他考中了舉人,今年春日就要下場靠春闈。
所以才說要過一個月再陪崔雲殊去看戲。
想到這裡,崔雲昭忽然有些遲疑。
因為去年考秋闈前,應該就是蘇家鬧得最兇的時間,那時候蘇羿文的母親剛過世,他如何可以參加科舉?
這事崔雲昭還真不知情。
明明現在應該闔家在喪期,可瞧著竟是又生孩子又擺宴席,實在說不過去。
這事她不好細問,只想著一會兒回去問霍檀。
戲一唱起來,家裡的氣氛就好很多,小花園裡熱鬧極了,客人們觥籌交錯,自有一派盛世景象。
崔雲昭聽戲也很認真,時不時同桌上幾人說幾句話,開心又有趣。
很快,第一折戲就唱完了。
蘇珩端著酒盞起身,對著眾人遙遙一拜,態度非常的誠懇。
“今日多謝諸位蒞臨寒舍,參加我孩兒的百日宴,這一對孩兒深得佛緣,因他們,才免去了夫人仙去的憂傷,讓蘇家重新走出悲痛。”
這話說得可真好聽。
可崔雲昭卻一點都沒看出來蘇珩悲痛。
蘇珩繼續道:“如今孩兒百歲,家裡大擺宴席,也是想讓諸位見一見家裡新過門的繼夫人,了結夫人的心願。”
他伸手扶著身邊妖嬈的小關氏起身。
這一次小關氏倒是滿臉鄭重,她垂著眼眸,眼睛哪裡都不瞟,腰背挺直,儀態大方,學大家閨秀的樣子倒是手到擒來。
她規規矩矩站在那,滿臉都是哀傷,似乎真的很痛苦夫人的離開。
蘇珩便道:“夫人仙去前,曾經求過佛祖保佑,當時金明寺的主持給做了法事,即刻便得了大日如來佛的佛音。”
崔雲昭:“……”
她看了霍檀一眼,霍檀也對她笑了一下。
“當時佛音便說,夫人是早登極樂,昇仙去做觀音座下的童女,肉身已滅,神魂長存,並不算是仙逝。”
“她不放心家中,便定了孃家表妹為繼室,替她守好崔氏,照顧兒女,也算是了卻凡塵心願。”
說到這裡,蘇珩竟然老淚縱橫。
崔雲昭忍不住在心裡撇嘴,被霍檀捏了一下手,兩口子拉拉扯扯,心裡那點子噁心倒是消退不少。
這一桌上,蘇羿文一直低著頭面無表情,崔雲殊用帕子掩著唇,生怕自己當面罵出口。
蘇珩也不管旁人是什麼表情,不管別人知不知道內情,他都那麼大義凜然的繼續說。
“如今孩兒百歲,我終於可以完成夫人的冤枉,以後家中便交由小關氏打理,夫人,還不見過諸位貴客。”
小關氏端起酒杯,向眾人款款一敬。
“妾身見過諸位貴客。”
此刻,她的聲音很清雅,端莊又規矩。
這一套做完,蘇珩才笑道:“大家能。”
此刻,這位蘇明府又是那麼熱情好客,平易近人。
賓客們紛紛端起酒杯,遙遙同他敬酒:“恭喜蘇明府。”
一時間,花園裡氣氛熱鬧極了。
唯一安靜的就是他們這一桌和主桌。
蘇羿文夫妻兩個不說話,崔雲昭和霍檀就但笑不語,拓跋弘只是看著有些傻氣,卻一點都不笨,別人不說話,他也就淡定吃菜,一句話都不多說。
很快第二折戲就開始了。
崔雲昭聽了一會兒,還同崔雲殊唸叨:“這女伶人的唱腔,聽著同那位小關氏說話的腔調還有些相彷彿。”
崔雲殊便點頭,看了對面夫婿一眼,才道:“是的,近來在家中,她偶爾會給公爹唱戲,唱腔還挺講究,很有那種風味。”
崔雲昭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很快,戲就唱到了第三折。
霍檀拽了崔雲昭的衣袖,夫妻兩個就站起身來,等站定,霍檀又看了一眼拓跋弘。
兩人雖然見面不多,可這一個眼神交流,卻是那麼自然,拓跋弘於是就跟著站起身來。
他們作為蘇氏的姻親,又是晚輩,是要過去見過蘇珩的。
於是霍檀領著兩人,一起往主桌那邊走去。
等來到主位之前,三人才站定。
此時崔雲昭恰好站在了小關氏身邊。
一股若有若無的淡香鑽入崔雲昭鼻尖,她輕輕嗅了嗅,只覺得這股味道有些熟悉。
但又不是那麼熟悉。
她不
由看向小關氏。
此刻,小關氏也正抬起頭,挑著眉眼看向她。
她倏然一笑:“崔二娘子和霍指揮真是金玉良緣,天作之合,難怪人人都說你們夫妻兩人猶如金童玉女,漂亮的不似凡人。”
崔雲昭也笑:“繼夫人過譽了。”
————
霍檀根本就看都不看她。
他端起酒杯,看向蘇珩,笑容真摯而誠懇:“末將見過蘇明府。”
“今日攜內子前來,祝賀明府喜得貴子。”
拓跋弘也端起酒杯,朗聲道:“恭喜明府,賀喜明府。”
蘇珩開懷大笑,笑聲震天。
“兩位賢婿何必這樣見外,咱們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便不說兩家話。”
“你們是兒媳的妹婿,理應喚我一聲伯父才是。”
於是崔雲昭同霍檀便改口:“伯父。”
這一聲伯父叫出來,關係自然而然就拉近了。
蘇珩看著眼前三人,眼眸裡都是欣慰。
“兒媳知書達理,秀外慧中,操持家中上下很是辛勞,不愧是博陵崔氏女,是為闔府眾人的表率。”
他說到這裡,看了看崔雲昭,笑道:“崔侄女,往後有空,你多同你阿姐話,現在親戚多了,倒是也能熱鬧起來,幾家多多走動。”
這位蘇明府看起的那些故事迥然不同。
就連對兒媳的家人,也是客氣有禮,能說這麼多寬慰人心的話。
崔雲昭立即便行禮,道:“是,伯父。”
話說到這裡,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蘇珩也沒讓他們特地再給小關氏見禮,只道:“你們去看戲吧,年輕人,好生熱鬧熱鬧。”
於是幾人就回到了桌上。
崔雲殊瞧她:“說什麼了?”
崔雲昭就笑道:“你公爹讓我多來尋你玩。”
崔雲殊冷冷笑了笑,輕哼一聲:“面子上的話總是動聽的。”
他們說到這裡,戲臺上依舊咿咿呀呀唱著。
席面上的菜色很不錯,雞鴨魚肉,海味山珍應有盡有,尤其是桌上擺放的小點心,樣樣都很精緻,一看就是百味齋特地買回來的。
崔雲昭問崔雲殊:“這席面是誰辦的?”
崔雲殊就說:“這是繼夫人的大喜事,自然是繼夫人來辦,我是不會操這個心的。”
崔雲昭便點點頭,道:“倒是捨得銀子。”
他們這樣的人家,擺席是不能寒酸的,但蘇氏這樣鋪張,卻也在崔雲昭意料之外。
四大世家之中,蘇氏和崔氏其實都算清貴人家,雖也是金玉琳琅,百年氏族底氣富足,卻也沒到這樣鋪張浪費的地步。
倒是殷氏因為家中擅長經營,倒是真的滿盆金玉。崔雲昭繼承了母親的嫁妝和父親的家產,手裡有大把銀子,卻也從來不這樣過日子。
蘇氏無論如何都比不上殷氏的。
崔雲昭看了看,對崔雲殊道:“你收好你的體己和嫁妝,可別被用了去。”
崔雲殊也明白崔雲昭的意思,便拍了一下她的手,眼睛裡氤氳著感激和釋懷。
“我知道的,你不用為我操心。”
很快席面就到了尾聲。
這樣的宴會,若是請了戲班子,從白天唱到黑夜也是有的。
那樣一整折戲都要聽完。
不過蘇氏應該只准備請中午這一頓宴席,那一場摺子戲便只能唱到第三折,不會唱完。
等唱到這裡,臺上的男女伶人便一起謝幕,臺下的賓客鼓掌叫好,給了他們很熱烈的反響。
一般在戲園子裡,臺上臺下距離很近,觀眾們要打賞都是直接往臺上扔銀子銅板,可請到了家裡唱戲,戲臺子一般都有些遠,伶人們便會在謝幕之後過來挨桌謝過觀眾捧場。
此時才會有賓客打賞。
這算是約定俗成的行規。
故而謝幕之後,不過一刻左右,那些伶人便出現在了宴席上。
為首的自然是今日的兩位主角,他們依舊穿著戲服,臉上畫著濃重的戲妝,看不出來本來面貌。
他們挨個桌答謝賓客,說些討巧的話,收取打賞,氣氛一時很熱鬧。
直到他們來到了崔雲昭這一桌。
那位女伶人見在場還有兩位女眷,便先笑著上前行禮:“謝小姐們捧場。”
她說話的聲音跟唱戲時不太一樣,聲音有些低,並不是那樣清潤的戲腔,反而有一種過盡千帆的沉穩內斂。
她恰好走到崔雲昭身邊,看著她笑容恬靜,倒是沒有諂媚之態。
崔雲昭看了看她,示意夏媽媽打賞。
“你唱的很好,叫什麼名?”崔雲昭問。
女伶人便回答:“小的叫小鶯歌。”
崔雲昭便點頭,誇他:“倒是配你的唱腔。”
除了她之外,其餘幾人也都打賞,幾名伶人便一起謝恩,很快就去了下一桌。
等他
們走了,崔雲昭才抽了抽鼻子,倒是沒有多說什麼。
很快,宴席就到了尾聲。
年長者率先就要告辭。
蘇珩便起身,過來喚過蘇羿文和崔雲殊。
“你們隨我去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