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白明霽眼皮一抬,瞟著他。
晏長陵轉身進了淨房。
小娘子似乎格外喜歡鮮花,自己那浴池裡便被她擺了三五個花瓶,瓶裡全是時下的鮮花。
這裡也是。
連浴桶裡都灑了花瓣......
早年京城流行男子簪花,見許多男子頭上戴著一朵大紅花,他欣賞不來,還曾笑話朱世子,“今日戴花,明日嘗花,越來越像個小娘子。”
如今被鮮花圍繞,實在不習慣。
忍了忍,逼著自己脫下衣衫,沒入桶內。
甜膩的花香味兒燻得他頭暈腦脹,可一樣東西能受到眾人的追捧,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等他收拾完出來,外面已沒了人。
金秋姑姑稟道:“娘子有事要忙,讓姑爺先歇息。”
晏長陵也沒問她去哪兒了,多半猜到了她今夜不會消停。
白明霽正在馮姨娘的院子裡。
馮姨娘走後,院子便空了出來,丫鬟也沒了,夜裡連盞燈都沒。
素商這丫頭殺個人轉眼便能忘了,可膽子卻著實小,還怕黑。
白明霽本是讓她帶路,結果變成了自己走在前面,素商躲在她身後,還顫抖地問她:“娘子,你說馮姨娘到底還在不在?”
“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燈籠被她拿在手裡,白明霽看不見路,索性奪了過來自己照著。
“在還好,不在可就麻煩了。”素商眼睛都不敢睜開,神神叨叨地道:“娘子,咱們進去會不會看到可怕的一幕?”
白明霽在白府時,幾乎不曾來這兒,抬頭找著主屋,隨口一問,“哪一幕。”
分明很害怕了,素商還忍不住唸了出來,“一打開門,馮姨娘就在咱們跟前......”
話沒說完,不知道哪兒來的一聲貓叫,素商頓時嚇得尖叫。
白明霽:“......”
“再這樣,你就回去。”
素商立馬閉住了嘴。
白明霽找到了主屋,門沒上鎖,抬腳踢開,裡面什麼都沒有,罵了素商一句大驚小怪,吩咐道:“看看馮姨娘衣裳放在哪兒,都翻出來。”
白楚說得沒錯,馮姨娘和阮姨娘兩人的身形細看並不一樣,那小廝既然與馮姨娘私通,對其必然熟悉,不可能認錯。
除非那夜兩人的穿著打扮很像。
阮姨娘出事之前,二夫人曾去她院子送過衣裳。
二夫人此人一向勢利,看不起妾室,與阮姨娘的關係並不好。
讓她去給一個姨娘送衣裳,八成心裡不會痛快,拿了馮姨娘的衣裳過去交差也不一定。
如此一來,張勇將阮姨娘錯認成馮姨娘,便不意外。
見屋內一切如常,並沒有出現自己所想的畫面,素商也覺得是她想多了,怕被白明霽再罵,盡心盡力地幹起了活。
剛找到存放衣裳的箱櫃,正要往外拉,誰知一抬頭,頭皮都麻了,只見窗外立著一道人影,披頭散髮,正在盯著她。
素商張了張嘴,嘴唇動了好幾次,聲音才破出喉嚨,“鬼,鬼啊!”
白明霽魂兒都被她叫出來了,轉過頭,也看到了。
但她從來不信這些。
手裡的燈籠往素商手裡一扔,徑直奔去窗戶,“砰——”一把推開窗扇,追了出去。
素商臉色都白了,“娘子......”猶豫了一陣,到底還是覺得主子的命要緊,哭著跟了上去。
等兩人追出去後,眼前漆黑一片,哪裡還有人影,又一路找到院子外,半個人影子都沒見到。
素商抖得個更厲害了,“娘子,真是鬼啊。”
白明霽呵斥一聲:“閉嘴!”
果然她來對了地方。
正打算再帶素商回去,誰知一轉身,適才去過的屋子已經燃起了一片火光。
白明霽眸子一涼,抬步便往裡衝。
卻沒能衝過去,胳膊被一隻手拽住,一把將她拽了回去。
白明霽愣了愣。
扭過頭,便看到了晏長陵。
似是怕她再反抗,晏長陵不僅把她拉了回來,還把她往懷裡摁,一回生二回熟,按在她頭頂上的那隻手掌比白日裡自然多了,抱著那顆頭道:“死了一回,真不把命當回事了麼。”
“你怎麼......”
‘來了’二字還沒說出來,忽然聞到一股淡雅的,沁人心脾的梨花香。
白明霽腦子空白了一下。
完了。
她今天才買的花瓣兒.......
愣神的功夫,前面的屋子已成了火海。
府上的奴才們陸續被驚醒,急急忙忙趕來救火,周圍的人越來越多,晏長陵握住她手腕,拉著她往回走,“先回院子,帶你見一人。”
不知道他要帶自己見誰,證據被燒沒了,白明霽沒心情,不太喜歡被人牽,掙脫了他的拉扯。
晏長陵也沒勉強,大家都去救火了,她手裡的燈籠又丟了,黑燈瞎火,晏長陵好心提醒了一句,“小心腳下。”
話音剛落,白明霽腳下突然踩空。
白明霽:......
他是烏鴉吧。
穩住腳下,繼續跟在他身後,見那人走在前面,健步如風,絲毫不受影響。
不禁懷疑,他有夜視眼嗎。
晏長陵確實有一些夜視眼在身,在外打仗,時常夜裡偷襲,沒一點辨別物體和光線的本事,豈不是隻有捱打得份?
一條路上踩空了幾回後,白明霽隱隱有些後悔了。
晏長陵回頭看著她一雙高低腳,形走在朦朧的夜色中,極為滑稽,忍不住開口道;“你有話,可直接說。”
白明霽這會子腦子都是亂的,還得努力看清腳下,“我說什麼?”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還想牽我。”
白明霽:“......”
白明霽還是牽了,揪住了他的衣袖。
終於回到了院子,一進屋,意外地看到一名丫鬟。
是馮姨娘跟前的瑩兒。
白明霽一怔,回頭看向門外那人。
他要自己見的人是她?那便幫了大忙了。
白明霽目露感激,晏長陵卻沒領她的情,垂頭理起了被她揪成了一團麻花的袖角,建議道:“要不,咱們做一根木棍吧,下回牽起來方便。”
她揶揄誰呢。
白明霽抿了抿嘴角,耳尖紅起來之前,及時扭過頭,看著跟前的瑩兒,面色肅然地道:“我有話要問你,你如實答,若敢有隱瞞,我立馬賣了你。”
瑩兒“噗通——”跪下,“大娘子問吧,奴婢知道的,定會告訴娘子。”
晏長陵再看了一眼手裡皺巴巴的衣角,又覺得洗後撐撐也能穿。
“馮姨娘在哪兒?”白明霽問道。
“奴婢不知道......”瑩兒是真不知道,“前夜姨娘支開奴婢,說是要一個人待會兒,以往也有過這類情況,奴婢每回都是回了倒座房,那日奴婢也早早回了屋,等第二日早上再去,便不見了姨娘的蹤影,奴婢去問二夫人,二夫人臉色極差,還‘呸’了奴婢一聲,之後便罵起了賤蹄子,什麼接進門了都不安分......”
白明霽又問道:“二夫人可有去馮姨娘跟前借過衣裳?”
瑩兒一愣,搖頭,“沒有。”
隨後又想了起來,“不過前些日子馮姨娘倒是因為一套衣裳同二夫人爭吵過。”瑩兒回憶道:“是今年的春裝,按列,姨娘每個季節會有五套換洗的新衣,二夫人打發人送來,馮姨娘挑了其中一套穿上,誰知一天不到,臂膀處便脫了針線,發了好一通大火,說是二夫人故意打發這些個劣質的東西來敷衍她,死活讓奴婢去退給二夫人......”
白明霽問:“退了嗎。”
“退了。”
白明霽又問:“什麼樣式的衣裙?”
瑩兒記得清楚,“是揚州送來的綢緞,底色為桃粉,領口和袖口都繡了海棠。”馮姨娘平日裡喜歡靚麗的顏色,拿到手便穿上了。
白明霽心頭一涼。
昨日在大理寺,她看過阮姨娘的屍體,身上穿的正是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