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白明霽又問了瑩兒一些馮姨娘的事, 把人打發走,已經大半夜了,外面救火的動靜似乎也停了下來, 應該是撲滅了。

“天色太晚了,你去睡......”話沒說完,轉過頭見卻身後的人不知何時躺在了軟塌上, 胸口搭著被褥,早已睡了過去。

確實很晚了。

白明霽也有些困, 走過去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人。

睡得很, 安詳......

到底要不要叫他去床上。

頭一回上門, 便讓人睡在外面, 著實不太妥,正要伸出手指戳一下他, 那人突然翻了個身, 眉目輕蹙,把自個兒的臉轉向了裡側,留下一道清冷的脊背,就差同她說出“別吵”兩個字。

算了。

軟塌上鋪著的墊子她也花了好幾十兩, 因白日要小憩,用的是上好的棉, 綢緞也是上佳的,睡上一夜還行。

如此一想, 就由著他睡在這兒了,彎身替他吹了燈, 甚至還好心地掖了掖並沒有拉動的被角。

再回屋裡,睡了個通天亮。

第二日醒來,金秋姑姑一臉古怪地看著她, 伺候她洗漱時,小聲在她耳邊道:“娘子就是這般對待姑爺的?就不怕姑爺同您置氣。”

怎麼對待他了,不就是在外面睡了一夜。

有軟塌有被褥,委屈不了他。

再說,他自個兒睡過去的,關她何事,他一個大男人,還能為了這事同自己生分?

可等她收拾好出來時,卻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那人坐在軟塌上,手撐著頭,偏向一邊看向屋外,身邊素商端著面盆候著,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見白明霽出來了,鬆了一口氣,以口型喚了一聲‘娘子’,再偷偷瞥一眼軟塌上的人,頻頻遞眼神給她。

他怎麼了?

白明霽走過去,他人依舊不動,目光看著屋外,淡然無波,活脫脫一副被人虐待了的模樣。

還真生氣了,不至於吧。

但身為妻子,把他一個人晾在外面,是不合規矩,白明霽上前,親自擰了盆裡的帕子,遞上去,“起來了?洗把臉。”

榻上的人眸子轉了轉,還是沒動。

白明霽也不急,繼續看著他,勸道:“你還是洗洗吧......”

那語氣像是他臉上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髒東西。

下一刻晏長陵便從她手裡奪了帕子,起身自個兒去了淨室,對著銅鏡一看,挺好的一張臉,沒有眼屎,乾乾淨淨的。

晏長陵:“......”

牽唇,皮笑肉不笑。

好一個白大娘子,確實了得。

一股氣兒洩了,再難聚起來,收拾乾淨出去,小娘子坐在一桌精美的吃食旁,衝他一笑,“吃飯。”

待人坐在了她對面,便又不他當成一回事了,自己捧著碗吃了起來,很快喝完了一小碗粥,吃了兩塊糕點。

放下碗後,對面晏長陵手裡的一塊糕還未用完。

晏長陵看得怔愣。

她不噎?

小娘子轉身簌了口,擦完手後,問起了素商,“昨夜的火怎麼樣。”

素商立在她身後,回道:“院子是沒了,裡面的東西一團焦黑,什麼也沒撈出來。”

“二爺那邊呢,可有反應?”

“昨夜二公子過繼到了大爺名下,二夫人估摸著捨不得,回去哭了一場,二爺陪在身旁相勸,聽說馮姨娘院子失火了,兩人也沒出來,適才奴婢去瞧了,二爺剛起來,去了祠堂。”

白明霽沒再問,同跟前的公子爺說了一句:“慢慢吃。”便起身走了出去。

蕩起來的裙襬,在廊下颳起了一道風。

晏長陵看得直愣眼,回頭問金秋,“她平日裡也是這樣?”狂風捲落葉,腳不著地了。

金秋垂目,憂心他介懷,“娘子心細,操心的事多,還請姑爺體諒,待忙完了這一陣,娘子必會好好侍奉姑爺......”

白家的祠堂供奉了白家五代祖先,再往上,估計也不知道祖先的名字了。

白二爺上完香,跪在白老爺子的牌位前磕了三個頭,起身後,並沒有著急離去,久久凝視地那塊靈牌,不再年輕的眼睛,被跟前的香氣一燻,布了一層薄霧。

太過於專注,沒聽到門口的動靜聲,等白明霽立在他身旁了,他才察覺。

“阿瀲?”白二爺愣了愣,倒也沒有問她怎麼過來了,回頭繼續看著白老爺子的牌位,低聲道:“當初你祖父說,我白家最像他的人,就是你了。”白二爺笑了笑,“連我和你父親,都被他嫌棄,從小到大不知道捱了多少罵,唯獨你,他捨不得罵一句。”

白明霽沒出聲。

白二爺嘆了一聲,又道:“我答應過老爺子,要助你父親匡扶白家,興旺家族,可我天生魯鈍,一無是處,不僅沒幫你父親,還拖了他這些年的後腿,將來等我也下去了,是沒臉面對祖宗,面對老爺子了......”

白家的父輩兩兄弟確實無法與祖父相比。

白明霽望了一眼祖父的牌位,輕聲道:“興旺家族,並非是指要在官場上做出一番成就,二叔照顧祖母,萬事以家族為主,不必妄自菲薄。”

白二爺似是沒料到她會說出這番話,愣了半晌,忽然道:“咱們白家,對不起你母親。”

白明霽轉過頭,白二爺卻又不再往下說了,衝他笑了笑,“不是要同你母親上香嗎,二叔就不打擾你了。”

白二爺轉身往外走。

“二叔。”白明霽忽然叫住他。

白二爺腳步一頓。

祠堂內安靜,唯有白蠟在靜靜地燃燒,白明霽回頭看著他問道:“馮姨娘是不是被你殺了?”

晨光照進來,白二爺的半邊側臉逆著光,白明霽還是看到了他面上劃過的那抹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