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子。




白衣之下,男人緊實有力的小臂上的纏繞的銀鱗密密匝匝,變了顏色,蔓延起了絲絲縷縷的血色,他身上方才的血腥味也是來源於此。




化外之人不得干預人間朝政,否則業力反噬,因果不爽。




不過沈長離也不在乎。




這麼多年,他劍下亡魂無數,被無數妖物詛咒過,身上早早載滿了因果。




他不後悔,也不怕報應。




*




黎明時分,白茸抱著一個食盒,回了顧府。




她將自己關在房間,關了一天一夜。




有人敲門來問她,她便笑笑,說沒事,只是有點累,想休息一會兒。




不料,第三天,她正在與弟子說笑時,陡然臉色一白,竟活生生嘔出了一大口鮮血。




晁南被唬得不輕,立馬想去叫醫修來。




顧寐之感應了一下白茸周身氣流,沉聲道:“別去,她要突破了。”




晁南:“啊,小師妹不是剛築基不久麼,竟然這麼快。”




顧寐之道:“讓她一人一個房間,誰都不準進去,你我在外守著。”




修行一事很看機緣與悟性,倒是不一定依賴時間。




白茸入定之後,只覺得人生前十多年,宛如走馬燈,在眼前一一閃過,自己卻像剝離而出,在旁觀著他人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




結丹,方才算是入道的第一步。




有人以劍入道,以器入道。




她竟是因情入道。




她站起身,舒緩了一下筋骨,與無比痛苦的築基期相比,結丹出乎意料的順利,或許是因為連番對上強敵,她靈力極為凝練,結丹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坐忘論》有云:夫定者,盡俗之極地,致道之初基。




她以前不解其意,既已形如槁木,心若死灰,又無感無求,寂泊之至,談何悟道。




如今她竟似乎隱約摸到了一些玄機。




白茸推開門,便看到正坐在門外的顧寐之:“師兄,我突破了。”




顧寐之瞧她面容。




少女眼珠烏黑,清潤有如黑色寶石,帶著一點生機勃勃的輕靈之氣、




他撫掌笑道:“如此甚好,不枉受難了。”




白茸只是抿唇一笑。




結丹後,她身上排出了不少雜質,白茸叫了水,預備沐浴一下,修行那麼久,她依舊更喜歡人間的清潔方法。




暗沉的天幕下,少女膚光如雪,比之前更為雪白細膩。




鱗片靜靜貼在她手腕上,一動不動,它這段時間越發安靜,幾乎消弭了存在感,也不再像之前那樣纏著她。




白茸一點點擦洗過身體,垂眸看到自己腰肢上陡然多了一點什麼。




是一個印記,像是一朵盛開的蓮花,烙印在她腰間。




她拿了銅鏡,方才發現她面容已經光潔如初,之前的猙獰印記不見了。




白茸想起之前楚飛光說過的妖印的事情,莫非,她




面容上也是妖印?兩次都是沈長離替她除去的妖印,她不是蠢笨之人,卻怎麼也聯想不到沈長離能與妖獸有什麼關係。況且,就算是他,他的印記也不太可能是一朵毫無關係的蓮花,或許,是他有別的去除印記的辦法吧。




白茸摸了摸後腰印記,並不疼痛,毫無感覺,隨性不管了。




白茸身上的印記陡然出現又消失了,近幾日,她嘔血又結丹後似乎有了不小的變化,但是又說不上來哪裡變了。




一雙沉靜剔透的眼,像是黑色玉石一般,身上人氣也淡了幾分,更為沉靜溫柔。




白茸如今方才得空,研究起了自己得到的那條九尾狐尾。




楚飛光道:“其實,你之前的咒印不消除也無妨,等你用九尾狐尾煉化了手釧,便可以隨意變化容顏了。()”




白茸捏著尾巴:師父,該如何煉化??()_[(()”




楚飛光撓了撓頭:“倘若是四尾或者五尾,我可以指點你煉化,這九尾,卻有些難了……可能需要找專職器修來,你是否認識信得過的器修?”




白茸思索了一番,倒是想起了一個人。




她與戴墨雲聯絡了一下,戴墨雲如今還在洛宜,白茸與她說了一下手釧的事情。




戴墨雲道:“你竟得了九尾狐尾,正好,我姐最近正巧在研究易容法寶,她可以給你煉化。”




戴墨雲的姐姐,是千機門第一煉化師,在南宣州都小有名氣。




白茸沒想到事情解決得這般容易,只是,要如何將手釧送去南宣是個問題,她不知修士有沒有專屬驛站。




聽到她的苦惱,顧寐之笑道:“既然都是修士了,那自然不必再用尋常途徑。”




原來,除去運人的雲舟,也有專為修士運輸物品的組織,叫雲鶴門。




顧寐之說:“你可以提前在物品上下一個法印,防止被偷換寶物。”




事不宜遲,於是,白茸找戴墨雲問了詳細地址,又聯絡了雲鶴門,不料,第二天,便真的有仙鶴上門來了,一次二十靈石,白茸將靈石放入仙鶴脖頸上挎著的小兜兜裡,隨後又將手釧與狐尾都打包,下好了封靈咒印。




她朝它招手,看著仙鶴展翅飛入雲中。




楚飛光調侃:“這般珍貴的物品,你倒是放心交給別人。”




白茸只是一笑,戴墨雲她沒什麼不放心的,況且,再寶貴,也就是一個身外之物罷了。




不過,她對楚飛光描述的九尾狐手釧功效很好奇。




楚飛光道可以任意變換形貌,甚至外觀性別,別人都看不出來。




她想到那日見到的九尾狐變化的沈長離,倒是也有幾分信了。




楚飛光問:“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白茸道:“我預備十日後出發去西平。”




霍彥今日聯繫了她,道西平的黃沙秘境馬上要打開了,這一次,黃沙秘境就開在匹邏城附近。




霍彥道:“其中會產出上品金合歡,你若是需要的話,可以前來奪寶。”霍彥不知白茸需要金合




()歡做什麼,但是還是一直給她記著。




“不過,匹邏最近在鬧沙匪,你來時路上需得注意一下。”




白茸好奇:“沙匪是什麼呀?”




“沙匪便是大漠中的馬賊。”霍彥說,“很兇殘,遇到迷失在沙漠中的旅人,便會把財物都搶了,男的殺了,女的強搶回去。”




“我最近忙於封印之事,實在抽不出空,不然來接你一起去秘境。”




白茸說:“謝謝霍大哥,已經很可以啦。”




她怎好意思還要他陪著。




時間緊張,白茸不打算回宗了,預備徑直去西平。




李汀竹剛從老家趕回來,他瘦了一圈,但是精神還不錯,他看著白茸,有些靦腆,也有些不還意思,他知自己失控中了狐毒,給她帶來了多大麻煩,如今都有些不好意思出現在她面前。




得知白茸目的地後,他躊躇了一下:“師妹,不如我一起前往?”




白茸笑著婉拒了:“師兄,你妖毒雖解,身體還虛弱著,需要回宗靜養,我如今已經結丹,一人前去無妨。”




晁南看了看她,也猶豫了。




顧寐之一攤手:“得,我陪你一起去,好歹也是你大師兄,讓而且我認識路,又會幻術又會治療,除去不太能打架簡直全能型人才,帶上不虧。”




白茸有些猶豫,不過,最近她確實對顧寐之感官改善了很多,他確實也知識淵博且心思細膩,是個很好的旅伴。




見白茸沒拒絕,他含笑看著她,眸子黑亮,曖昧道:“看來接下來要獨處很久了,一路多多指教了,師妹。”




白茸:“……”就是這點有些不好,不知合歡宗出身的是不是都如此。




不過她倒是沒像之前那般羞赧憤怒,只是唇微微彎了一點弧度,便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顧寐之挑眉,待白茸離開後,他方對晁南二人說:“有沒有覺得師妹結丹後氣質有些變了?”




“怎麼說,雖然還是很溫柔,但是有點那種……冰山聖女的味道了。”




情緒變得更淡然,人也更加穩重溫和。




晁南點頭,確是有點。




李汀竹只是沉默,他至今都無法原諒自己之前的錯誤,也覺得自己如今沒有資格再與白茸相處。




出發前,白茸預備再去一次竹石村,去看看小滿和小盈。




白茸性情溫柔,說話也是輕聲細語,小滿全家都很喜歡她。




小滿依偎在她懷中與她說話,小盈貼著她坐著,也把腦袋靠她肩上。




小滿陡然說:“白姐姐,我知道你像誰了!你與以前村子裡祠堂裡頭的神女像有點兒像。”




白茸淺淺一笑:“什麼神女像,我怎麼沒見過?”




小滿認真地說:“以前,我們這裡是有一樁神女像的。”




“後來,被妖物給拆掉了,是以前鎮壓了殘暴妖龍的女神。”




“是嗎?”白茸只是笑,“等再修好了,下次我來看看。”




“對




了對了,這幾天村子裡好多人,那個討厭的姐姐冒領姐姐的功勞。”小滿很不滿意,“我與他們說,是白茸姐姐救了我們,他們都不聽。”




她不喜歡那個穿紫衣服的姐姐,覺得她很傲慢,壓根看不起他們。




楚挽璃想繼續和沈長離待一起,他道有事還需要停留上京,楚挽璃原本也不想走,卻被楚復遠強行拎回去了。




楚挽璃原本還不想走,楚復遠說,他們也現在尚還無媒無聘,非和他貼身待著,不像話,顯得倒貼,等之後安排好了,隨她怎麼待,楚挽璃方才戀戀不捨離開了。




白茸說:“你們得救便好,我要這些虛名也沒有意思。”




她是真不在意這些。




白茸自小便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她也不想要多少榮華富貴,只想與自己愛的人在一起,過平平靜靜的生活。




白茸以前對岐黃之術很感興趣,她的理想是可以開一家自己的醫館或者學堂,救治病人或者教書育人。




可惜這些都被認為是不入流的,她接受的教育也都是琴棋書畫和持家內務。




十多年裡,她獨立做的第一個決定,可能便是離開家,千里迢迢去青嵐宗尋沈桓玉。




如今想起來,已經宛如隔世了。




室內燃起了一豆燈火,室內飄散開一點菸火味道,和女孩子清脆的笑聲與說話聲。




他身上還沾染著濃重的血腥味道。




男人安靜地站在門前,看到少女秀美秀雅的剪影映在紗窗上。




她穿著很尋常的青布裙,烏亮的長髮結成了雙環髻,素雅尋常的打扮,人卻如出水芙蓉一般清俊秀麗。




正抱著小滿,溫柔地與她說話。




沈長離沒多看一眼,見她在,轉身便徑直走了。




翌日,他再來,加固了一下村中封印,又叫了人修葺了祠堂。




這裡供奉著甘木神女像,沈長離自小聽過天闕的故事,按理說,他應該也很是厭惡這女人。




幽幽燭光裡,高高在上的神像面罩輕紗,安靜悲憫。




她與那個女人確實很像。神態卻完全不同,她更為鮮活生動,而非這般一視同仁般的博愛。




他什麼都要獨一份的,最厭惡博愛。




若是他,他寧願選擇被恨,也不要這人人都有的廉價的愛意。




見他看著神像。




“沈哥哥。”小滿如今對他很熟悉,也不怕他,“白姐姐過會兒來,你要等她嗎?”




“不等。”




“哥哥你昨晚是不是來了?為什麼不進來?”




他道:“我不喜人多吵鬧。”




白姐姐哪裡吵鬧了……小滿不滿地嘟嘴。




小滿又在室內吧嗒吧嗒跑起來:“對了,這是白姐姐做的,沈哥哥,你要試試味道嗎?”




是沈桓玉以前愛吃的一種蒸作,白茸很擅長。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臂,沒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