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淋半雪的桃花
直到可以聽聞那種雪月之下,極其細微的心跳聲。
但是那些心跳很是緩慢,很是輕微。
就像一個蒼蒼暮年的老人一般。
有隻手牽住了小道童的手,那隻手很是纖細柔軟,卻也冰冷,像是人間蒼老的,獨自坐在牆角曬著太陽的,在歲月裡流失掉了生命的溫度的老人一般。
王小花想起了卜算子最開始說的那句話——有人要死了。
有人也要來看看自己。
不知道為什麼,當這兩句話聯繫到一起的時候,原本依舊有些惴惴不安的小女孩卻是安心了下來。
於是她也像捏著咳血的卜算子一樣,捏了捏那個指骨冰冷的女子的手。
秋水笑了笑,看著面前的這個扎著朝天鬏的小道童,輕聲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王小花。”王小花如是說道。
秋水笑著,摸了摸她的頭,說道:“還真是人間氣啊。”
王小花聽著這句感嘆,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也許什麼也不用說,只是一句尋常的感嘆而已。
然後她便感受到了一隻手輕觸在了自己繫了很久的眼帶上。
王小花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了那隻手,搖搖頭說道:“師父說了,不能取下來。”
“沒關係,我只是想看看你眼睛裡的東西。”
秋水輕聲說道。
王小花猶豫了很久,沒有聽到卜算子的聲音,而後緩緩鬆開了手。
於是很久都沒有見過的人間月色與雪色,一併落入了王小花眼中。
王小花怔怔地看著那些清皎的月色,清冷的山雪,還有面前這個神色柔和,模樣溫婉,一點也不像卜算子所說的那樣人間疏離而清冷的女子。
只是當她正想說什麼的時候,眼眸裡突然出現了一個衣袍寬大的黑色身影。
而後清潭邊似乎有著劍鳴聲。
王小花驚惶地想要往後退去。
只是很快那道黑色的,被卜算子他們叫做大司命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眼眸之中。
那柄劍也沒有出鞘,只是立在了雪地之中,那個叫秋水的橘衣女子一瀑白髮如流,平靜地抬手按在劍鐔之上。
什麼也沒有說。
也什麼也沒有做。
王小花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那條眼帶再度被蒙在了眼睛上。
而後那隻缺少了許多人間溫度的手再度緩緩地撫摸著她的頭頂。
“沒事了。”她聽見秋水輕聲說著。
那隻手抽離而去。
她便聽見了那種如同先前一般的踏雪聲緩緩離去。
卜算子踏過清潭,來到了身旁。
王小花萬般不解地重新牽住了這個老道人的手,問道:“她做了什麼嗎?”
卜算子輕聲說道:“沒有。”
王小花沉默了很久,而後緩緩說道:“那她要做什麼嗎?”
“也沒有。”
“那這是什麼意思?”
卜算子在那裡靜靜地站了很久,輕聲說道:“這是在告訴某些存在,人間還有劍的意思。”
王小花似乎明白了什麼,輕聲說道:“所以他們都是死在了劍下?”
“我不知道。”卜算子的聲音很平靜,“那是越過了命運與人世之外的東西。”
王小花還想說什麼,卜算子卻是已經牽著她的手,繼續往前走去。
“我們走吧。”
“去哪裡?”
“聽聽世人如何過年的。”
......
南島的第二個劍鞘做好了,伍大龍對於自己師弟的劍鞘,做得很是用心,用上好的礦石做了底料,又包上皮革,防止傷手。
但是南島還沒有來得及試,就病倒了。
是在和陸小二在下山的時候,陸小二說我肯定不會告訴別人。
南島說嗯。
然後人就倒了下去。
如果是陸小三,肯定會想,我不過是略表心意,你就這麼激動的倒了,那我怎麼辦?
陸小二不會。
南島倒下去的時候,小少年便眼疾手快地丟了劍,一把扶住了走在前面的師叔。
而後看著自己師叔那蒼白的臉色,又用著自己並不充裕的元氣探知著身體,可惜才始進入南島體內,那些元氣便被震了回來。
鬼知道陸小二這麼一個小少年,是怎麼把南島在嶺南風雪裡扛回來的。
回來的時候,樂朝天正在樓上面朝著風雪坐著,看著人間夜色。
陸小二精疲力盡地將南島拖到了樓上。
“樂師叔,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快來看看南師叔怎麼了?”
陸小二一上樓,把南島放在了爐前,便扒著門對著門外坐著看夜雪的樂朝天匆匆說道。
樂朝天自然是在坐看夜雪,甚至還在彈著琴。
但是這樣的瀟灑裡,自然也是有著別樣的悽慘。
所以陸小二話說到一半,聲音便慢慢低了下去。
樂朝天臉色也是有些蒼白,身前的琴上還有血。
不過在聽到了陸小二的呼救之後,樂朝天還是站了起來,一面捂著唇低低地咳嗽著,一面走進了樓裡。
看見了南島那般情況之後,樂朝天心中大概也是有些瞭然,而後轉頭看向一旁的陸小二,說道:“你去樓下摘點剛好被雪蓋了一半的桃花,再找點溪邊沒有草中剛好沒過草莖的雪,化成水,最後再去天涯劍宗裡,打點酒來。”
陸小二一臉茫然地說道:“這樣可以讓師叔醒過來?”
樂朝天搖搖頭說道:“還需要一些東西,不過我這裡有,你去弄就可以了。”
陸小二雖然有些不明白,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跑了出去,在樓外風裡翻了半天,找了一片被雪蓋了一半桃花,然後又撅著屁股,在山道邊的已經快被凍住了溪流旁,找了好久的草莖之雪,最後又跑去天涯劍宗的小樓裡,打了一壺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