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三章 好春光,不如夢一場
只是小少年還是認真地說了一句。
“嶺南會好起來的,師叔也會走到很高的地方的。”
這些東海的劍修們自然不是很相信這樣一句話。
只當是少年的夢罷了。
在弄清楚了少年的來歷之後,人們便越過了清溪,一同來到了崖下,抬頭張望著那些雲深不知處的劍階。
磨劍崖便在人間,只是人間卻極少有能夠見到這樣一座高崖真容的存在。
是以無論何時去看,崖下的人眼中永遠有著好奇與憧憬。
“你師叔什麼境界了。”
有劍修拍著小少年的肩膀問道。
陸小二輕聲笑著,很是自豪很是得意。
少年最得意,大概便是談及自家師叔。
“踏雪斜橋。”
原本有了些熱鬧之意的崖下人間,又沉寂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著這個小少年看了過來。
“嶺南的劍修?十六歲,踏雪斜橋?”
有人哂笑著。
“小少年你不要開玩笑。”
“人間劍宗的那個叫做胡蘆的少年,都沒有這種境界吧。”
有人說著,便突然想起了什麼,眸中漸漸有了一些很是驚異的色彩,睜大了眼睛看著陸小二。
“聽說今年一月的時候,有個嶺南少年劍修在南衣城差點將胡蘆一劍送走。”
那人怔怔地看著小少年,又抬頭看著那處高崖。
陸小二誠懇地說道:“便是我師叔。”
留在東海小鎮的劍修都是沉默了下來。
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誇那個少年好高的天賦,還是誇他好大的狗膽。
那些從一開始聽到了嶺南之後便覺得希望渺茫的人們,此時倒也是覺得少年登崖之事不是那麼荒唐了。
至少,一千丈。
也許並不是什麼異想天開的事。
人們安靜了下來,與小少年一樣仰著頭,長久地看著那些雲霧裡不斷翻湧著的劍意。
“那是八百多丈了吧。”
有人不無驚歎地說道。
自己十六歲在做什麼呢?
練著劍?看著山?
還是看著小鎮裡的那些劍爐,暢想著有著某一日,世人也會記住自己的那柄劍上的名字?
一眾劍修的目光都在默默地跟隨著那些翻湧的劍意緩緩向上而去。
然而那些劍意卻在九百丈的時候,突然停止了下來。
人們心頭一緊。
難道人間踏雪斜橋,都不足以踏上千丈?
陸小二亦是沉默了少許,而後看著眾人認真的解釋著。
“師叔一路走過來很累了,所以他也許需要休息一下。”
人們看著陸小二。
“很累,為什麼?”
陸小二輕聲說道:“因為他是從白鹿妖族戰場走過來的,而且......”
陸小二的話並沒有說完。
因為他要說的話,被另一個人接了過去。
“他和我打了一場。”
陸小二聽著那個很是熟悉的聲音,驀然轉過頭去。
一個一身帶血,蒙著眼睛裹著耳朵揹著一柄帶血之劍的白衣劍修安安靜靜地站在了那條崖下清溪的上游,靜靜地抬頭看著那座高崖。
“張小魚.....”
陸小二怔怔地喃喃道。
世人一開始還沒有認出這樣一個無比狼藉的劍修,直到陸小二的話語墜落在了風裡。
人們才驚詫地看向了那個攪動了整個大風歷一千零四年風雨的劍修。
張小魚在當下人間,自然是見不得光的,不能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人間的人。
只是這裡是磨劍崖。
崖上的女子自然可以一劍將他送去冥河。
然而誰都知道,磨劍崖不問世事,已經千年了。
所以哪怕那個劍修帶著一身悽慘的血色,帶著那幅狼狽的模樣,出現在了這裡,亦是沒有一劍自高崖而來。
於是只有小鎮有憤怒的劍修提劍而出。
“張......”
那個成道境的劍修甚至連一個完整的名字都沒有說出來,便被一道劍意掠過了喉間,捂著喉嚨倒了下去。
“你們知道的,我現在不是好人,不是好人,就容易濫殺無辜。”
那個劍修安靜地站在那裡,轉過了頭來,那隻血色乾涸之後像是一朵黑紅色的花一樣眼眶,毫無情緒地看著眾人。
“所以你們最好安靜一些。”
一眾鎮上的劍修都沉默了下來。
那個當初南衣城嘻嘻哈哈的小道境劍修,現如今已經是五疊劍修,哪怕再如何狼狽地站在那裡,亦是有如淵渟嶽峙一般,攔住了人間的春風。
陸小二亦是沉默了下去。
所有人都沒有再說什麼,默默地轉回了頭去,抬頭看著那處高崖。
只是那個白衣劍修的那般模樣,與他最開始的那句話,無疑給這些劍修們極大的震撼。
所以那個少年,當真在東海與這個五疊劍修打了一架,才會那麼疲倦?
張小魚並沒有在意世人們在想著什麼,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哪怕他可以聽見風聲,同樣也是看不見那樣一個少年在劍階上做著什麼。
人間風聲勾勒一切。
然而高崖人間風聲不可入。
所以那些雲霧對於看得見的人,看不見的人,都是一樣的。
這個白衣劍修只是靜靜地站著,也在靜靜地想著。
你既然一定要往前。
師弟。
那就要承得起世人的仰望。
要麼被捧到高處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