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兩百四十三章 好春光,不如夢一場

 要麼。

 就跳出命運。

 所以這個白衣劍修出現在這座高崖之下,是要帶來什麼?

 是一個天下三劍的名頭。

 今日之後,世人便會知道,那個少年與張小魚打了一架,打爛了張小魚的眼眶。

 ......

 世人自然不知道那個少年為什麼在那裡停了下來。

 張小魚也不知道。

 這樣的事,只有某個崖上女子,與那個少年自己才會清楚。

 少年停在了那處九百丈的劍階之上,身周有劍意流轉,而手中空空如也。

 那柄傘已經被放下來了。

 就在腳邊。

 南島神色複雜地看著那柄傘,也抬頭看著人間天穹。

 沒有風雪。

 人間沒有風雪降臨。

 就在某一刻,這個一路執傘面對著劍意登臨而去的少年,心中驀然有了一個很是古怪的念頭。

 他知道這樣的想法很是危險,也很是瘋狂。

 只是他還是在漫長的沉默之後,彎下腰來,將那柄傘放在了地上,而後抬頭看著那些雲崖之外的天穹。

 春光爛漫,什麼也沒有發生。

 就像這樣一個少年,從來都不需要撐著那樣一把傘一樣。

 只是分明人間沒有雪,少年肩頭卻好像滿是風雪一樣,壓得少年直不起腰來,只能雙手撐著膝頭不住的喘息著——這是一個人間很是常見的肢體動作,但是南島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這樣,是什麼時候了。

 他五歲的時候,便開始撐著傘,像是一個黑色的蘑菇,安安靜靜地蹲在簷下。

 南島一直喘息了許久,才終於緩過氣來,重新站直了腰,兩手空空地站在那裡,抬頭像是看著高崖也像是看著天空。

 雲霧是翻湧的纏綿的,但是眼前終於沒有了那樣一抹黑色,藏在了眼眸的邊緣,遮蔽著許多東西。

 所以這是什麼意思呢?

 這是什麼意思呢?

 是少年想要不打傘,便只能留在這樣一座崖上枯守一生嗎?

 南島不住地問著。

 他也不知道要問誰。

 分明沒有傘了,只是少年的呼吸卻越發的艱難起來。

 南島一直用了很久,才終於平息下來,什麼也沒有說,彎下腰去,重新撿起了那樣一柄傘,默默地穿過那些已經足以在身上留下深深淺淺劍痕的劍意,向著崖上而去。

 你不是來登崖的,南島。

 你只是,來見先生的。

 ......

 秋溪兒沉默地站在劍階之上。

 當少年放下傘的那一刻,這個白裙女子亦是怔了下來。

 看著那些滿崖的劍意,與少年傘上那些若有若無的劍意,這個白裙女子好像明白了很多東西。

 有些人,也許生來便是應該在崖上的。

 那個曾經在某個青裳少年的天上人間裡數次迷茫的看著一切的少年,也許才是真正的,磨劍崖的傳人。

 是的,崖上的傳承,在紅衣之後,便斷了。

 而有人被某個白衣劍修,帶去了青衣的三弟子那裡。

 所以自己的劍為什麼叫做故里呢?

 那是秋水吧。

 ......

 春光燦爛,春光明媚,春光迷人,春光沉醉。

 在小樓飲了一夜酒的卿相,從樓邊站了起來,拿起了身旁那些已經空空如也的酒壺。

 當我滿是痛苦的站在你的面前,你不能說我一無所有,也不能說我兩手空空。

 卿相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了這樣一句話。

 大概是兩手空空這樣一個詞,出現了太多次吧。

 於是卿相站在樓邊,看著那些一地零落如血的紅梅,擁抱著滿樓春光。

 這個白衣書生很是滿足地嘆了一口氣,而後踢醒了一旁喝了一些烈酒正在沉沉睡著的雲胡不知。

 年輕的書生揉著眼睛晃著腦袋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抬頭看著自家先生。

 卿相憑欄微笑著。

 “春天真好啊,可惜沒有錢,朋友也死了,那我們來做一個有趣的反賊吧。”

 ......

 胡蘆醒過來的時候,在那裡發了很久的呆。

 劍宗裡就像是被雪埋了一般的沉寂,什麼聲音也沒有。

 但人間哪有雪呢?

 人間春光明媚,人間春風溫柔。

 但人間並不溫柔。

 瓜皮頭的少年在溪橋上坐了起來,長久地茫然地看著人間天色。

 清晨的陽光正在斜斜地穿過那棵開得無比旺盛的桃樹落下來,有著許多的桃花落在了少年的肩頭。

 夢裡花落知多少。

 人間花落知多少?

 那些一切的繁華熱鬧似乎還在耳邊,但是眼前所見的一切卻都是寥落的了。

 好春光,不如夢一場。

 夢裡青草香。

 胡蘆突然低下了頭去,無比悲傷地哭著。

 那些悲傷的哭聲驚動了留在了劍宗裡的江河海,這個七境的師兄匆匆跑了過來,獨自站在了一池的小道上,看著那個泣不成聲的少年,也抬手抹著眼淚。

 “師弟,你終於醒了。”

 於是少年的哭聲更大了。

 誰願意聽見這樣一句話呢?

 為什麼是你終於醒了,而不是你是在做噩夢呢?

 那種滿是悲傷的哭聲響徹了整個園林。

 於是成為了這個千年劍宗裡,唯一的喧囂的熱鬧的繁盛的聲音。

 ......

 旁觀拍手笑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

 第二卷,劍中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