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山河一指與白髮一劍
人間應新。
百年千年,能夠看見的東西,總應該是不一樣的。
......
水在瓶離開了天獄,撐著那柄小青傘,安安靜靜地走在槐都大雨街巷之中。
這樣一場突然而滂沱的大雨,讓世人們並沒有能夠從那些迷離而模糊的視界裡去看去那樣一個白衣男子的面容。
他們自然便未曾知曉,在人間一切喧囂的風聲之下,有人曾經在天獄的梨花院落裡安安靜靜的喝過茶。
這個巳午妖府的主人,當朝門下侍中,撐著傘安靜的向北而去。
直到停在了那座也已經有了一千多年曆史的皇宮——大風朝建立之後,並未大肆修繕殿宇,那位來自秋水的人間大妖,便直接繼承著從李阿三手裡傳承下來的這座皇宮。
槐都的歷史自然比不上黃粱那一處曾經有著古名為郢的京都。
鬼帝之時,這裡還曾經被大肆焚燒過,直到明皇帝與槐帝之時重建。
那一條千年前的人們曾經見過的,通向皇宮的長街,千年後的人們依舊在見著——不過只是在某些特定的時候才能見到。畢竟現而今的槐都,遠比當年大了不少,也變得層次豐富。
大約便是這位侍中大人撐著傘,站在入宮之路上的時候。
那條古老卻也在雨水裡泛著新意的長街,便安靜的直通皇宮而去。
水在瓶撐著傘,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那處宮城。
這樣長久的停留,終於讓某些偶然擦肩而過的路人,認出來了這樣一位侍中大人。
只是誰也沒有去問,也不敢去問一問,這位侍中大人究竟在想著什麼。
“大人是否對某些故事的結局,覺得很是惋惜?”
有個很是年輕溫和的聲音,出現在了水在瓶身旁。
這個巳午妖府的主人原本有些離散的目光瞬間凝聚,轉頭看著那個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這場槐都好像大得無止無休的雨中的道人。
道人笑意溫和,這樣一個詞總容易讓人想起那個總是人畜無害的笑著的柳青河。
但那種笑意是不一樣的。
一個需要世人去字面意義去仰望的天獄之主,與一個與世人身高相仿的道人臉上的笑意,終究還是有著不一樣的感受。
人間也有一個道人喜歡帶著這樣的笑容。
山河觀的人如果不翻臉,往往都是這樣笑得。
陳青山如是,李石亦如是。
大概只有那個中途叛出了師門,去了人間劍宗的白衣劍修,笑起來的時候才會不一樣一些。
水在瓶自然見過身旁的道人。
當初陛下壽誕的時候,北方那些道門俊傑,自然有許多都曾經來過槐都。
比如柳三月,比如李石。
水在瓶靜靜地看了身旁的道人很久,而後緩緩說道:“我有時候很難將你與當初那個很是寧和的少年聯繫一起去,李石。”
李石微微笑著說道:“我又何曾想過,原來侍中大人有時候也會如同當年那位槐帝一般,令人心生寒意?”
用叢刃的話來說,或許這便是人間總是會變的,人也是的。
人間有時候是冷的,人也是的。
不得不承認,這個山河觀道人出現的時候,很是巧妙。
倘若水在瓶還未去過天獄,那麼便是李石出現的那一剎那,這位槐都侍中大人都不會給這個山河觀道人開口的機會。
只是就像在那座梨花院落裡,看著水在瓶的背影的柳青河所想的那樣。
這位侍中大人道心破碎了。
他曾經聞過道,或許也修過道,但哪怕沒有修過,也沒有關係。
紡工屠夫,皆是修道。
自然都是道心。
所以水在瓶看著溫和地笑著的李石,竟是好像忘記了這樣一個道人在人間掀起的那些風雨一般,只是長久地遲滯地站在那裡,看著雨中那個買了一把新傘撐著的道人。
水在瓶看了很久,而後轉過頭去,緩緩說道:“槐帝千古之帝,功過難評,我又如何配與那樣一個人物相提並論。”
縱使那樣一個帝王曾經真的打爛了冥河,卻也讓人間第一次認識到了一件事,那便是冥河上下,都是人間。
這自然是難以評價之人。
李石輕聲笑了笑,誠實的說道:“確實,畢竟他是陛下,而您卻只是侍中大人。”
水在瓶聽到這裡,卻是冷笑了一聲,說道:“山河觀的手好像越伸越長了。”
“只是覺得侍中大人未必一定要委屈自己而已。”
李石笑意依舊,站在那柄新買的傘下,長久的看著遠處那條大道盡頭的宮門,那裡槐林如雨,驟雨如林。
“天下是人間之天下,誰來坐守,自然都是一樣的。一個終日坐在地上想成仙的帝王,侍中大人又何必如此留戀?”
水在瓶轉過頭,靜靜的看著李石,淡淡的說道:“那你為什麼不來坐?”
李石平靜的說道:“晚輩自是不配。”
“當今人間,除了當今陛下,自然誰都不配。”
水在瓶轉回了頭去,無比平靜的說道。
李石靜靜的看著水在瓶,輕聲嘆息著說道:“既然如此,那自然便是李石失言了.....”
隨著這樣一句話落在積水的長街之中,水在瓶卻是驀然神色一變,一身妖力瞬間環繞在身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