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蘭之華 作品

第165章 新都日常【終】

    這簡直比當面抽他一巴掌還要厲害。

    隋衡心裡咯噔一聲,立刻伸手推開窗戶要鑽進去,被江蘊伸臂擋住。

    "俗話說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殿下這般高風亮節之人,還是別進我這小人的房間了,省得被我這小人帶壞了。"

    "唉。"

    江蘊垂眸看著手中梅子。

    "我怎就那般狹隘益呢。"

    隋衡立刻正色道∶"容與,這真的只是意外。你且聽孤慢慢說來!"

    "是麼?"

    江蘊探手出窗,將梅枝從隋衡手裡奪過來,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不妨先讓我猜猜。這梅枝的頭部有許多細碎的刀削痕跡,應是在心煩意亂之中,用匕首或長劍一點點削除來的,殿下這般當世英雄,堂堂三十萬大軍統帥,自然不會用匕首那般小家子氣的東西,一定是用貼心佩劍。用那般重那般鋒利的寶劍削這樣一截小v小梅枝,應當很費功夫吧?"

    隋衡∶ ..

    江蘊翻轉過來,慢悠悠道∶"這枝上劍痕,大多數表面已經被燒得一片焦黑,可見削到半道,殿下心緒發生了急劇變化,突然由煩躁轉為憤怒,故而一怒之下,直接將此枝丟入火盆之中。想徹底將此枝毀去。"

    "然而直接燒成灰,也實在太便宜它了,所以片刻思考之後,殿下又將此枝自火盆內取出,折為兩段。因而雖然通體焦黑,這梅枝中間的斷裂處,卻是原本的木色。"

    "唉,這小小梅枝,何德何能,能攪動尊貴的江北太子的心緒,定是這梅枝背後的人,不識好歹,罪大惡極,激怒了殿下。"

    說完,江蘊施施然抬眸,問∶"殿下覺得,我這番推理如何?"

    若撇除所有情感因素,隋衡簡直要稱讚一聲,探究入微,完美還原事件全貌。

    可此刻情感因素已經徹底將太子殿下包裹。

    "沒有的事!你莫要瞎想!這這純屬意外,孤是看有些枝丫枯萎,實在難看,才閒來無事,用刀劍修剪一番,那些個名士公卿,不也經常在府中斫自家梅樹麼,孤這是雅趣!只是修著修著,恰好徐橋過來稟報急事,孤一不小心,把梅枝掉進了火盆了而已。孤急得第一時間探手取出,結果枝上沾了火炭,太過燙手,徐橋那廝不知內情,急得衝過來,不小心把梅枝給踩斷了!"

    隋衡說得面不改色,大義凜然。

    正在家中酣睡的徐橋無由來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既然如此,你為何如此怕我發現此物?"

    "孤何時怕了!"

    "不怕你為何對我進書房找樂譜那般緊張,還拐彎兒抹角兒的試探探問。"

    "書架那般高,書房那般亂,你眼下身子,為孤那般操勞,孤怎能不擔心!"

    明月入戶,江蘊手握梅枝,白衫玉帶,笑吟吟望著隋衡高聲爭辯。隋衡說完,好久沒聽到江蘊再接著質問,正奇怪,就看到那比明月清風還朗然溫柔的笑。

    "你..."

    江蘊就著窗沿,探身出去,環住他頸,在他額上輕輕吻了下。

    他豈能不知道他的心意。

    他離開時隨手摺下的梅枝,被他當做寶貝一般,妥帖放在匣中,收藏著,看這被摧殘的模樣,說不準還貼身隨帶著,帶到了軍營裡,夜裡睡覺都要抱著的那種。

    分別那年。

    他日日面江而坐,帶著最消極態度規劃他們的未來,他何嘗不苦。

    也許,比他想象的還要苦。

    他要感謝這雜亂的劍痕和不可復原的烏色焦痕,記錄下了那些過往痕跡。

    這一吻冰冰涼涼,比月光還要搖曳動人。

    隋衡腦子一時還轉不過彎兒,怔了下,喉結一滾,道∶"容與,你,還好麼?"

    "好像,有些不大好。"

    江蘊忽然皺眉道。

    "怎麼?"

    隋衡察覺到江蘊環在他頸間的手突然收緊了,立刻緊張問。

    江蘊頓了頓,道∶"腹痛。"

    "腹_

    隋衡臉色一變,這個關鍵節點,腹痛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隋衡高聲喚嵇安取來氅衣,抱起人就往孟輝所住院落裡奔去。

    為了應付這種突發情況,隋衡特意讓人把主院旁邊的一處院子拾掇出來,給孟輝居住,當縱使如此,這一個院落的距離,此刻也顯得格外漫長。

    隋衡奔到一半,江蘊急道∶"先停一下。

    "怎麼?"

    隋衡滿頭大汗,已經緊張得嗓音都發顫。

    江蘊被他用氅衣裹在懷裡,手指緊擦著,也出了一頭冷汗,唇色也格外蒼白,顯然忍著痛。

    道∶"好像,好像要出來了。"

    "什麼出來?"

    "我們的小傢伙。"

    隋衡大驚失色。

    所有人都沒有料到,在前前後後準備了這麼久,萬事俱備的情況下,太子府的第二個小崽子,會以這種出乎意料的方式降生。

    小傢伙出來時,還包裹在一層透明的薄膜裡,據神醫孟輝事後研究,這可能是彤鶴元丹在嬰兒體外形成的一層保護膜。

    因為有彤鶴元丹保護著,小傢伙呱呱落地時,縮成小小一團,外觀上幾乎只有一個拳頭大的圓球大小,等外層那層保護膜破開後,方舒展手腳,慢慢變成一個正常嬰孩的體型。

    孟輝從未見過如此神奇事情,原本還擔心小傢伙健康問題,後來見小傢伙面色紅潤,眼睛烏黑,湛然有神,簡直比天上的星星還要漂亮,並在降落不久,就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哭聲,方徹底放下心。

    江蘊睡了一晚上,次日一早,就醒了過來。

    除了昨夜腹痛了一陣,出了一身冷汗,虛弱了些,其他倒無什麼異樣。隋衡守了一夜,見人終於醒來,先喂江蘊喝了些水,便緊緊把人抱在懷裡。

    雖然昨夜有驚無險,他亦後怕不已。

    隋衡道“孤已經詢問過孟神醫,只要孤行房前按時服用藥,是可以杜絕此事的。”

    江蘊沒什麼力氣,便就著眼下姿勢,靜靜趴在他肩頭,故意問∶“世上還有如此神奇的藥?”

    “自然。”

    “那這樣,豈不是太委屈你了我聽說服用了那藥,對身體可能會造成一些不好的影響”

    “咳,別瞎想,能有什麼影響。”

    江蘊使壞,踢了踢他。

    隋衡∶ “…”

    隋衡喉結一滾。

    “做什麼,剛好一日,就開始勾引孤。”

    江蘊趴在他肩上,輕輕笑了起來。

    隋衡哼哼“孤為你犧牲至此,你還好意思笑。”

    江蘊自顧笑了會兒,方小聲道“放心吧,以後不會了。”

    “什麼不會”

    “不會再有小傢伙了。”

    隋衡心絃一緊,以為是江蘊身體出了什麼問題,忙要查看。

    江蘊解釋道∶“是我父王那一族,男子最多隻能孕育兩胎,有的甚至是一胎。這本就是違逆自然規律的事,自然與女子不同。”

    “原來如此。”

    “是啊,所以殿下不用委屈自己去服用那種藥了。”

    隋衡終於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你一早就知道,方才故意不戳破,看孤出醜是不是你看孤怎麼收拾你。”

    兩人玩鬧了一陣,就聽嵇安在外面稟,隋帝與顏皇后來了。

    若非昨夜得知消息太晚,宮門已經下鑰,顏皇后昨天晚上就要衝過來的。

    是個文靜又害羞的男嬰,雖然沒有滿足顏皇后想抱孫女的願望,但兩個乖孫孫也不錯。而且和大孫孫的跳脫慧黠不同,小孫孫眼睛烏黑,羽睫濃密,肌膚賽雪,自帶仙氣,無論長相還是性情顯然都更多隨了江蘊。

    無論見到誰,都眼睛完成月牙。

    兩個多多在休息,小江諾就寸步不離的守在嬰兒床邊,和還不會說話的弟弟進行親切交流,並拍著胸脯保證“以後阿兄罩著你。”

    惹得隋帝、顏皇后和一眾宮人哈哈大笑。

    小郡王隋璋聽說消息,也想過來看新弟弟,被小江諾強勢驅趕開。

    “我為何不能看”

    小郡王不服氣問。

    聽說新弟弟很漂亮,如今新弟弟在小郡王眼裡,已經變成了比太子府後院彤鶴更為稀罕的東西。小江諾輕哼聲,叉著腰道“你會嚇著他。”

    “而且,那是我的弟弟,不是你的弟弟。”

    “有本事,你讓你爹爹也給你生一個。”

    小江諾年紀小小,小糰子一個,在口舌上,已經遙遙領先多吃了一年半鹽的堂兄。

    小郡王當天就回到二皇子府大鬧了一場,又摔東西又砸碗,非要自己親孃,二皇子妃再給自己添一個漂亮弟弟。

    二皇子妃多年無所出,按規矩來說,只能算是嫡母。

    蘭貴妃本就因為此事看不上這個兒媳,聽了小郡王的話,越發心梗。

    最後還是隋帝出面,讓兩個孫兒握手言和,小郡王才獲得了短暫的新弟弟探視權,至此,兩個小糰子的日常活動從一起看彤鶴變成了一起守護新弟弟。

    春去秋來,又一年,新都初見雛形。

    江蘊和隋衡一道去了暮雲關,隋帝和江帝也有意提早隱退,將兩國政治文化中心北移/南移,促成南北大統。隋都進行了首次分科取士,這種全新的人才考核與選拔方式。

    新都建成當日,除了不久前試圖勾結一股江上悍匪,試圖犯上作亂,最終因謀逆伏誅的姜國國主姜玉屏,諸國國主來賀,主動交上本國虎符兵權。至於姜玉屏為何在南北統一已成大勢的情況下腦子抽風,非要強行找死這件事,沒人敢多嘴議論,也沒人敢深思。倒是衛國國主衛漣,因為舉報姜玉屏找死行為有功,又堅強的從病榻上爬起來,和陳國國主一道,帶頭上繳了兵符。衛漣還當眾向隋衡請命,欲立侄兒衛筠為衛國世子。衛漣有三個兒子,最後竟將王位傳給侄兒,高風亮節,很是獲了一番稱讚。

    洛鳳君亦攜琴而來,邀請江蘊在城門樓上彈奏新曲。

    “這回,你總不會再推說你的手傷未愈了吧。”

    洛鳳君白衣飄飄,依舊鶴立雞群一般,一副遺世獨立之態。

    江蘊一笑,道“樂公子有請,孤自然不敢不應。”

    兩人各自攜了琴,登上新都巍峨城門,迎著漫天春色,於融細柳,滔滔江水前,合奏了一曲春日祈福曲。

    隋衡抱臂站在城門樓下,望著高樓之上,那緩帶青衫,信手而彈的青色身影,輕輕一笑,只覺光陰歲月,無聲流淌,過去種種,恍然如夢,日後,他們將並肩攜手,經歷更多波瀾壯闊,留下更多真真假假供後人品評的傳說。

    當夜,江蘊和隋衡一道,坐在江邊飲酒,至醉方歸。

    容與,遇見你,亦是孤一生最幸運之事。

    隋衡偏頭看在偎在身邊的人影,無聲一笑,在心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