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是草 作品

41.了局 朕以為你該知道。

 慈寧宮, 胡院政照例過來給太皇太后請平安脈,一切都好。太皇太后收起自己的手腕問:“皇上那邊的差事都辦妥當了?”

 胡院政點頭:“都妥當了,後宮從此安穩, 太醫院也能過上幾天好日子了。”

 皇上的孩子一個接一個地夭折, 太醫一個跟著一個陪葬, 皇上死了七個孩子,太醫院就死了四個太醫。這些年民間醫館遍地開花, 太醫院卻招不上人來。

 胡院政自己也是如履薄冰, 如今終於分明瞭。

 胡院政走後沒多久,皇上便來了,太皇太后又問皇上:“安貴人那毒婦皇上打算如何處置?”

 皇上聲音淡淡:“李家於社稷曾有大功, 朕不會殺她,便將她降為答應,與敬答應一起囚在景陽宮吧。”

 太皇太后嘆氣:“我聽說敬答應瘋了。”

 自從皇上去過那一次,敬答應的精神便不大正常。昨日有人來報說敬答應瘋了,整天在景陽宮大喊大叫,一會兒說有人要索她的命, 一會兒又說她犯了大錯, 請皇上賜死她一人,饒過王家滿門。

 皇上不以為意,只說了一句惡人自有惡人磨,便轉移了話題。

 從慈寧宮出來,皇上照例去慈仁宮給太后請安。太后問了皇上的身體,叮囑皇上注意休息,然後道:“太子扶著炕桌已經能走路了,還學會了叫皇瑪姆。皇上有日子沒過來了,快去看看吧。”

 皇上這才起身往後殿去。

 等皇上走了, 太后身邊的大宮女不解地問:“太后怎麼不問問安貴人的事?”

 僖貴人滑胎,安貴人被降為答應,與敬答應一同囚.禁,宮裡說什麼的都有。

 有說是安貴人害了僖貴人的,還有說是僖貴人滑胎,皇上遷怒安貴人的,卻沒有一個人能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太后聞言收起笑容:“皇上不曾提起,說明這事我不需要知道,你們也不許好奇。誰要是跑出去亂打聽,惹出禍事,我也保不得你們!”

 眾人齊齊屏氣斂容,太后上一次這樣教訓她們,還是在董鄂皇貴妃病逝那會兒。

 家醜不可外揚,安貴人和敬貴人做下的惡事,康熙寧可一人抗下,讓眾人以為是他命硬,也不想別人知道他的後宮竟然亂成這樣,從而質疑他的能力。

 畢竟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所以這回不光安答應和敬答應被囚.禁了,就連僖貴人這個工具人都一同被禁足在永和宮。

 南邊雖有捷報,戰事依然膠著,與此同時在京城鬧事的“朱三太子”還沒抓到。前朝已經夠讓他煩心的了,後宮又亂成這樣,康熙只覺身心俱疲。

 才走到後院,便聽見了小孩子咯咯咯的笑聲。他擺擺手沒讓通傳,站在院子裡靜靜聽了一會兒,調整好情緒,這才邁步進屋。

 熟悉的大炕上擺著熟悉的炕桌,太子扶著炕桌站在大炕上,如月含笑坐在太子身邊給他遞沙包,太子接過沙包就往地上扔。

 炕對面的地上鋪著氈毯,柔軟的毯子上站著一排宮女太監,有人接住沙包說一句吉祥話,有人沒接住沙包誇一句太子真厲害,還有人被沙包砸中假裝倒地,逗太子大笑。

 細看沙包都是單色的,有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色,看上去喜慶又熱鬧。

 如月拿起一隻沙包遞給太子,忽然問:“這是什麼顏色?”

 太子看一眼,用不怎麼清晰的口齒說:“湖綠。”

 如月朝他比出大拇指,太子便迫不及待地抓起沙包朝那排宮女太監砸去。有個小宮女接住沙包,笑嘻嘻說了一聲:“阿哥吉祥!”

 太子煞有介事一擺手:“賞!”

 立刻有保姆拿來幾枚銅錢給了那個小宮女,小宮女接過賞賜,又說了一聲:“謝阿哥賞!”

 話音未落,又一個小太監被沙包砸中倒地,還假裝“哎呦”了一聲,逗得太子拍手笑。

 倒地的小太監才要站起來,餘光瞄見站在門口的皇上,頓時就跪了。玩得正歡的眾人這才發現皇上來了,不知在門口站了多久,都沒人理。

 也不怪他們沒留意,自打皇上有了新歡,自打新歡僖貴人懷上龍胎,皇上的心一直都在永和宮,已經很久沒來看過太子了。

 眾人心中五味雜陳,太子卻並不介懷,扶著炕桌看見皇上,便“啊”地笑起來,邁開小短腿朝皇上撲過去。被皇上一把抱住,順勢舉了一個高高,又舉了一個高高,太子咯咯咯的笑聲再次填滿暖閣,也填滿了眾人空落落的心。

 太子就是太子,雖然還未正式冊封,到底沒人能取代。

 連著舉了幾次高高,皇上這才將太子重新抱在懷裡。太子還不滿足,揮舞著小胖胳膊還想再飛一次,皇上掂了掂他說:“你再胖些,一次也舉不動了。”

 眾人這才找到機會給皇上行禮,皇上讓他們不要拘束,繼續陪太子玩耍。

 太子從四五個月開始添加輔食,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強健,如今十個月大,每天除了固定的母乳,還要定時吃肉糜粥、雞蛋黃、蔬菜泥和水果泥,早已不是從前那個看起來有些瘦弱的難產兒了。

 便是與順利出生,虎頭虎腦的大阿哥站在一處,也看不出瘦來。太后直誇郝如月會養孩子,太皇太后看郝如月也順眼多了,過年時還破天荒額外給了賞賜。

 太子好像聽懂了皇上的話,摟著皇上的脖子撒嬌。皇上笑著又舉了幾回,太子這才罷休,咯咯笑著重返戰場,讓皇上看他丟沙包。

 又一個小太監“中彈”倒下,模樣滑稽,太子轉頭看皇上,皇上也學郝如月的樣子,朝太子比出大拇指。

 太子笑眯眯接過郝如月遞過去的沙包,不等她問,便準確說出了手裡沙包的顏色。等皇上又比出大拇指,才將沙包扔出去。

 太子玩累了,郝如月命人將氈毯和沙包撤下,吩咐乳母把太子抱回裡間哄睡。

 太子很快睡著,郝如月去裡間看了又出來,見皇上還在,且半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只得讓人給皇上換茶水。

 茶水換好,估摸著皇上有話要對赫舍裡家二姑娘說,梁九功便帶人退下了。乾清宮的人都走了,芍藥也不敢再留,知趣地跟著退了出去。

 屋中方才沸反盈天,如今落針可聞,郝如月與皇上隔著炕桌一站一坐,不看彼此,也不說話,很有一種決戰紫禁之巔的詭異既視感。

 高手過招往往一擊斃命,所以誰都不肯先出手,耐心等對方先動露出破綻。

 “僖貴人的事……你都聽說了?”還是皇上最先打破僵局。

 深宮似海,帝心難測,皇上為達目的連龍胎都能捨,還有什麼豁不出去,郝如月只覺齒寒。

 理性討論,皇上給出的方案和結果都是最優的,既能剷除安貴人和敬貴人這樣的毒婦,又能穩住前朝和戰局,還能將家醜一併蓋了。

 關於僖貴人,郝如月也並不覺得她冤枉。即便她曾經在永和宮只是個洗腳宮女,沒有摻和到安貴人所做的那些惡事中去,可看她失子之後的表現也不難猜出,她一定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