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然後是鍾創,何虞,江酌洲。

 他嘆息,然後說:“抱歉了,我也是為了活命,非這麼做不可。”

 沒有人能為這句話給出反應,幾人渾渾噩噩開不了口,彷彿在現實,又彷彿在夢境。

 但無論還是現實,周培柯的聲音卻如同毒蛇一般鑽進來。

 “放心,還不到死時候,我為你們算準的時機還沒到。”

 “知道我為什麼選擇你們嗎?”

 當然不會有人回答,周培柯自顧自說下去,“天底下有很多人,人和人的氣運、命數各有不同,有的人好,有的人壞,有的人普普通通,而你們更是好的那類裡的佼佼者。”

 “令人稱羨的命運,也是我有幸遇到你們。”說到這裡,他的視線又從幾人臉上劃

 ()過。

 靳榮升目光更加陰毒,他被周培柯控制,聽他的命令,為他辦事,但不代表他不恨周培柯。

 江酌洲三人緊緊閉著眼睛,面色都有不同程度的扭曲。

 “我知道你們在疑惑也在氣憤,落到此種境地的人生怎麼能稱得上好中之好?彆著急,我特意為你們一一掐算過,會把真相告訴你們的。”

 他轉向靳榮升,看了眼,又像提不起太多興趣,已經太多年了,現在這樣已經是極限,不過他還是信守承諾淡淡道:“你,靳榮升,草根出生,感情充沛,善於抓住機會,敢想也敢做。”

 “你來到A市打拼,從小攤販做起,短短几年便成立公司,一個小公司當然不是你的終點,你會乘風而起,大展宏圖,成為A市新貴。”

 “當然,你依舊會遇到你認為的真愛——範容芳,她美麗有野心,一生都在執著於富貴錢財,你的成長速度已經很快了,但起點太低,在見識過那些繁華和富貴後,她不相信你的保證,也等不及你說的未來,她還是會和這次一樣拋棄你,選擇何令文。”

 “然後是糾纏、爭吵,在爭執中你被他推下湖。”

 這些都是靳榮升已經經歷的事,沒有他的參與,靳榮升的命運也是他插手最少的一個,因為被推下湖那一晚才是他遇見靳榮升的第一晚。

 只看一眼,周培柯就知道,這是一個命格極好的人,愛恨強烈,稍作催化,必成厲鬼。

 這是偶然遇到的、天然的好材料。

 記憶回到那一晚,周培柯繼續說:“不一樣的是,她沒有眼睜睜看著你死去的勇氣,她驚慌呼救,會有人趕過來救你,其中有一個姑娘是在這裡工作的護士,她漂亮、善良也熱心,而你們從此會相識、相知、相愛。”

 “沒錯,她才是你的正緣,範容芳——何太太,孽緣而已。”

 “何氏想吞併你的公司,你會受到很多來自何氏的打壓,但是不用擔心,一些挫折和挑戰而已,會跨過去的,那位姑娘也會一直陪伴在你身邊,和你共同面對。”

 “何氏沒落是你真正崛起的開始,一個看似無可比擬的龐然大物會被你踩在腳下。”

 說到這裡,他迎著靳榮升黑黢黢的陰戾目光溫和淺笑,“猜猜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沒錯,範容芳會後悔,後悔成為何太太,後悔離開你,她就是這樣一個人不是嗎?千辛萬苦才成為何太太她怎麼能忍受死去這一切,所以她會恨你,也忍不住來求你。”

 “還有那位何先生,不用在意,你的手下敗將,你亮眼成績中的一環而已。”

 “背叛你、拋棄你的人向你哭泣懺悔,打壓你欺辱你的人最終都會被你踩在腳下,你和心愛的姑娘結婚,有一對可愛的兒女,愛情、事業、家庭,你想要的都達到圓滿,壽終正寢。”

 “看,這樣的一生是不是值得稱羨。”

 厲鬼的思維早已和人類不同,他想象不出那是什麼樣的人生,遺憾、傷感、我本可以、如果怎麼樣就好了,這些他通通無法感受,他有的只是

 最簡單的怒!恨!

 憤怒!憤恨!

 陰氣更快在他周圍湧動,鬼氣沖天,幾乎遮住頭頂的月亮,在周培柯一句接一句的話語中,他的身軀變得更加龐大,發白發脹的巨大屍體,恐怖滲人,只一眼便毛骨悚然。

 周培柯很滿意。

 他轉身,朝鐘創的方向走了兩步。

 人的情感是有力量的,惡鬼會更喜歡受到驚嚇、恐懼到極致的人類也是一個道理。

 在周培柯轉身的剎那,厲鬼徹底沉入水中。

 這是怒!是恨!是情感,也是能量!

 棺材中的宴聆青頭一次清醒意識到這一點,他睜眼直直看著上方,那雙如黑色玻璃珠般無機質的眼睛卻彷彿透過黑漆漆的棺材蓋看到了上面的一切。

 情感化作能量一點點在他魂身填補,布在上面的蜿蜒痕跡也開始了一點點的變化。淺的消失,深的變淺,他全身浸潤在由憤怒化作的能量中,從頭至腳,一道道遍佈其上的魂魄裂痕被修復。

 宴聆青不知道他的魂魄究竟碎裂成了多少片,他只知道即便這些痕跡消失了一道又一道,他身上依舊還有很多很多。

 這就是他要的東西,他感知的不是情緒,而是能量,越是濃烈的情感,越是和他有牽扯的人,他越是能感知得到。

 還不夠,他還需要更多。

 精緻漂亮的少年在不知不覺中所有幻化的遮掩已經消失不見,他漂浮在棺材半空,束在腦後的高馬尾垂落下來,黑衣長袍,上面的暗金色符文似乎在若有若現地閃動。

 少年浸潤在別人情感化作的能量中,自己臉上卻沒有一點表情。此刻他像極了匠人耗盡心血雕鐫的木偶,唇紅齒白,好看得驚心動魄。

 似活物,又是死物。

 和那具躺在下面的小木偶毫無差別。

 “鍾創,執著於母親的關注和愛,但她不僅忽視你不愛你,還恨著你,她用你的生命作為養分,她汲取著它們,也在殺死你,但她不在意,而你始終活在自我欺騙中。”

 周培柯還是同樣平靜的語氣,傲慢又憐憫的眼神,看著鍾創咬牙顫抖的表情,繼續道:“當你發現真相的時候,當你質問她,而她叫你去死的時候,衝動之下你一定想著去死。”

 他本該死的,他們也本該死了的,可惜都遇到了一個變數。

 “本不該這樣的,你出身優渥,要什麼有什麼,這已經站在了很多人終其一生也達不到的高度。”

 你心疼你母親病弱的身體,你為此感到愧疚,你也會為此變得更加優秀,任何事情都會盡力做到完美,你想成為你母親的驕傲,渴望她的關注,但不會像現在一樣,為了引起她的注意,惹出一連串禍事,因為你還有你的父親,他不會死得那麼早。”

 “因為你母親的事,你父親和你爺爺奶奶關係僵硬,在他死後如果你選擇跟著爺爺奶奶出國,後面的事不會發生。”

 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文欣蘭想活命,而他提供了方法,哪怕還有懷疑她也不會

 放鍾創離開,而以鍾創的性格怎麼可能捨得丟下病弱的母親。

 所以後面的事是註定的。

 說到這裡周培柯頓了下,“抱歉,有些偏題了,我們繼續。”

 “你父親再如何也不會放下你母親不管,費了很多心思為她治療身體上的、心理上的問題。”

 “會有成效的,這也是你的願望不是嗎?像你們這樣氣運昌盛的氣運者,有些願望總能在不知不覺間達成了。”

 “你的母親不再那麼偏執,她意識到初戀情人的欺騙,意識到家人在利益面前對她也談不上溫情,意識到你父親的付出。”

 鍾創和靳榮升不同,他清醒地聽著周培柯的話,又隨著他的話陷入那些本該發生卻沒有發生的未來。

 他看到他媽媽在他和父親的陪伴下一點點好了起來,那張秀美病弱的臉上逐漸有了笑容,對他說話不再是那能凍傷人的語氣,會關心他做了什麼,有沒有闖禍,有沒有在學校好好上課。

 鍾創沉浸在這一幕幕仿若真實發生的畫面中,看著父母的笑顏,內心不斷湧起一股股喜悅,冰冷刺骨的水彷彿化作縈繞周身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