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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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張寂前來回話,太子又用這些話來給眾人交代:




“……章侍郎飲酒過多而死,實在可惜,請侍郎家眷節哀。”




章夫人當場暈厥,眾人驚呼圍上。




幾位舊皇派的老臣竊竊交流,慎重的目光幾次轉到張寂面上,又瞥了太子幾次。正如暮遜懷疑他們,他們也懷疑太子——章淞死了,誰最受益?




但今日禁苑是太子的地盤,太子給出了交代,即使發難,也不應在今日。




於是,一徑折騰到子夜,禁苑中的大臣和貴女才得以離開此園。




……杜嫣容沒有見到江鷺小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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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給出公開說法後,眾人走後,張寂私下告訴太子:




“章淞心脈衰竭而亡,可以說是飲酒過度。但是臣在他頸部下的衣襟領口,看到了血跡。那不是章淞的血,章淞身上沒有傷口,血只能是兇手的。




“如果是武功高手內力強盛,用內力震碎章淞的心脈,也是有可能的。”




暮遜轉臉問他:“方才為何不說?”




張寂垂著眼:“要確定章侍郎心臟是否被內力震碎,需要剖屍才能確定。臣想,無論是章家人,還是滿朝文武,都不會想看到大臣死後被剖屍。臣只有說章侍郎飲酒過度,世人才可接受。”




暮遜冷笑:“飲酒過度這個理由,他們也不會滿意的。你等著看吧,明日開封府和御史臺的奏摺就會遞過來,質疑孤是否欲蓋彌彰,在刻意掩埋什麼秘密……那幫老不死的!”




暮遜咬牙半晌,才說:“……接著查。”




張寂睫毛微顫,抬起:如何接著查?




暮遜淡漠看他:你說呢。




太子的臉在燭火下變得模糊,張寂心慢慢定下去:太子是示意他……剖屍嗎?




暮遜又道:“對了,你順便查一查賀家。”




張寂訝然:什麼賀家?




暮遜緩緩入座,看著張寂:“你在陳留處理孔家的事,孤召你回來,便是讓你私下調查一下賀家。有一家棄商從文的人救了阿婭,阿婭管他們叫救命恩人……呵,這世上哪有那麼巧合的好事?”




暮遜說著,沉默下去。




他本就多疑,本就想讓張寂來查賀家。




而賀明今日送了一幅畫給他,那麼……




暮遜仰頸靠著木椅,手捏眉心,疲憊喃喃:“必須查清楚這個賀家,以前做過什麼生計,怎麼認識阿婭的。他們是不是和阿魯國做些生意,是否有叛國嫌疑……”




張寂面容一點點靜下。




他沒料到此事在殿下眼中竟牽扯出“叛國”來,頓時拱手,肅然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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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淞的死,在朝中掀起了不小風波。




次日朝會,吵得如同菜市場一般。文武百官




()既吵章淞死因,也要吵春闈如何繼續,新的主考官誰來擔任,才最合適。




他們真正在意的不是章淞的死。




他們真正在意的是,如何把自己希望的人送上主考官位,還要讓對手反駁不得。




這些爭吵,暫時由暮遜去頭疼。




太子忙得焦頭爛額,沒空來召姜循。姜循便樂得在自己府邸中,終於找到時間,細細詢問簡簡這些日子查到的消息。




夜間府邸清靜,姜循披衣坐在窗邊,就著燭火,聽簡簡那廢話連篇的消息。




玲瓏都要聽不下去,姜循則仍是淡然非常的,一邊聆聽,一邊偶爾提筆在書頁上記下幾個字。




簡簡甜脆的聲音東拉西扯:“……那個嬤嬤說啦,阿婭是一年前多一點,被賣到他們金碧閣的。阿婭笨手笨腳,跳不好舞,卻敢跳起來打客人的頭。阿婭總惹事,被打多少次也不屈服,她都氣死了。好在阿婭嗓子不錯,可以唱小曲,後來就被太子看上啦。




“對了,那個阿婭不識字。”




姜循回神:“她在大魏長大這麼多年,還在歌舞坊那種取悅男子的地方待著,卻一點兒字都不認識嗎?”




簡簡洋洋得意:“對呀,笨死了。我從小習武,但我還是認識一點字的……”




姜循:“只是認識自己名字的水平,也值得誇?”




簡簡瞪她一眼,又接著說:“南康王府的事,你是白問了。街巷上百姓根本不知道什麼南康王,就是知道的,也只覺得世子好俊俏啊……”




簡簡回憶著市坊間對世子的溢美之詞,不知為何,姜循看她的眼神如冰一樣,十分刺骨。




簡簡莫名其妙地改了話題:“啊對了,阿婭好像就是從南邊被賣過來的……要不要找江世子查一查啊?”




姜循幽怨瞥她一眼。




簡簡渾然未覺,繼續說自己查到的:“阿魯國以前和大魏打仗……”




姜循不耐煩:“我知道這個。”




簡簡:“他們在涼城打的仗最兇,你也知道?”




姜循一頓:“繼續。”




簡簡睜大眼睛:“沒了啊。”




姜循冷冷看她。




簡簡有點心虛,低下頭,沉默半晌,又忽然用古怪調子快速說:“這家府邸的主人,原來打死過曹生的妹妹。”




簡簡說完便跑開,姜循握筆的手驀地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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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靜天涼,姜循攏著臂站在書桌前,盯著自己寫下的幾個關鍵字——




孔家和大皇子寫信討論過那場戰事,曹生以前寫的一手好文章,這座府邸的主人和曹生有關聯,阿婭來自南方,江鷺就是建康府威名赫赫的小世子,江鷺在查孔家……




江鷺不愛名利,卻來東京;昨日章淞死得蹊蹺,章淞死後,誰最得利呢;江鷺拉著她一起下棋……




所有線索,或有用或無用,密密麻麻如雜亂毛團,卻若有若無,指向一個方向。




姜循順著自己的判斷,看向她筆下所寫的那兩




個字——




此時涼風徐徐,半開的窗欞外人影輕晃。




一個溫雅華麗的男聲幾乎貼著她的耳,自窗入屋:“涼城。”




姜循抬頭。




來人全身籠在黑袍下,只露出一雙帶笑的眼睛。




聲音屬於年輕郎君,若有所思:“小世子在查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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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半夜三更,開封府的地牢對面的閣樓上,出現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此的人。




江鷺靜看著地牢,想著章淞臨死前告訴他的話——




“曹生活著!曹生被關在開封府的地牢中。我什麼也不知道,但是他寫過那篇名滿天下的文章,他肯定知道一些東西!”




江鷺手撐在圍欄上,輕輕的,一下下,篤篤敲擊。他思量著進入地牢的法子,忽覺光華暗下。




松柏般的郎君抬頭,看到天上月明,被雲霧遮蔽;側耳傾聽寒蛩低鳴,幾分淒涼。




江鷺不用紙筆,不用多回憶,腦海中便憶起那篇讓所有將士苦不堪言的天下名篇——《古今將軍論》。




“自古將帥嚴飭邊備,賓服夷狄,造社稷之福。然兵草田賦之累,徵役斂財之厚,日積累月,固宜邦而生民之困。武夫經營四方,吾民困於兵戈,百姓失所,惡民起,豪猾橫,國不舉……臣一介草茅,學術疏淺,不識忌諱,唯憂將以夷狄養兵,傍鋒鏑之勞,溢衛所之員。其所貪者利祿,所附者權勢,所恃者軍功。故戰少,民幸;將不幸。戰火煌煌,將幸;民不幸。”




文字本應無情,卻如浸過冰水般,寒意徹骨,可殺人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