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方問黎目光移到哥兒身上。




那衣服瞧著像掛在骨頭架子上的,空得不行。




“要走了?”




陶青魚點頭。




周令宜顧著吃飯,笑嘻嘻道:“走吧走吧,藥記得帶上。”




陶青魚要掏銀子,方問黎走到他身邊。“診金給了的。”




陶青魚一頓。“謝謝。”




他額頭汗溼了,臉上不正常的紅褪下,人瞧著像霜打了的草,蔫蔫兒的。




都這樣了,還不忘謝謝。




回想起他這一天不知道說了多少謝謝,方問黎神色淡淡。




他“嗯”了一聲,提步往外走。




陶青魚看著他手上滿滿當當的包裹,而自己兩手空空,稍微不自在地伸手去拿。




方問黎手一錯,將東西往馬車上放好。接著後退一步讓開位置。




陶青魚能隱隱感覺到他有點不不對勁兒,但有時候不該問的也別問。




上了馬車,外面的人也坐了進來。




陶青魚猜測他大概是待在外面冷了,無所謂地靠在車廂,隨著馬車微微搖晃。




方問黎見狀,將帶出來的披風給他蓋上。




陶青魚背脊微僵,沉默著不動。




“病還沒好。”




“謝謝。”




也不知道是不是昏暗的車廂裡太過安靜,陶青魚下巴縮在暖呼呼的披風裡,搖晃著又慢慢睡了過去。




*




晌午過了,該吃飯的早吃完了。




陶家收拾了桌子,孟氏也打算坐會兒就回。




陶家位置偏,尋常沒多少人往這邊來。孟氏享受了一上午的安寧,正要告辭,竟看見好幾個婦人你爭我搶,紛紛笑盈盈地衝著陶家來。




陶家院牆的籬笆不高,只擋了人半身。




那些人擦脂抹粉,頭戴紅花,還穿著一身喜慶衣服。走到院子外就招呼:“陶大夫郎可在?”




有人在外喊,也有人敲門。端的是一個比一個急切。




方霧:“諸位有事?”




宋歡看楊鵲急急忙忙跑去開門,一把逮住他的後領將人拉回來。




“急什麼,一個個穿得花花綠綠的,看不出來是做什麼的啊。”




楊鵲努努嘴:“你瞧。”




宋歡偏頭,就見一群幾個人笑呵呵地直接翻籬笆。




籬笆本來就是稻草、泥土混著砌起來的,不如磚頭好。加上上了年份一踩就撲簌掉渣,如何踩得!




方霧將門打開,門口的人瞬間擠了進來。




一個個臉上笑出花。手上卻你抓我,我拉你,動作如狼似虎就是要爭第一。




“你們這是做什麼?”




方霧話落,手就被人抓住了。




“陶大夫郎,好事兒啊!我來幫小廟村關家小兒子說媒的。”




“哎喲!這就是陶大夫郎啊。”另一個精瘦婦人一屁股將人撞開,擠到方霧跟前。




“早就聽聞魚哥兒相貌是十里八村頂頂好的,原來是肖了陶夫郎。




我是喬家的親嬸子,給我家外甥來……”




“滾一邊兒去!”




方霧面前又換了一張笑呵呵的臉。“方霧啊,我是咱方家村的,方知可記得?他家想……”




一群人在這兒嘰嘰喳喳,方霧被吵得腦仁疼。




“行了!”他將腕上的手扒拉開。




“我家大郎才傷了,哥兒還不想成親。說媒也就罷了。”




這些人當中他以前見過不少,也是為如今同一件事兒,但哪次不是將自家哥兒貶得低低的。方霧對他們沒什麼好印象。




他面上客氣道:“各位回吧。”




一夥人高高興興來,就怕這便宜被人撿了。照著陶家如今的情況本以為勢在必得,誰知道人家居然看不上。




他陶家多大的臉!




“回?你陶家就是這麼待客的。我們遠遠來,茶都沒喝上一口就讓回,怎麼!瞧不上我們?”




方霧笑容落下。




“我不想動手。”




知道方霧什麼脾氣的同村人臉上一僵,又客客氣氣笑著道:“我們也是好心。”




“你家大郎就這樣了,日子還不得繼續過。哥兒總歸是要嫁人的不是?”




方霧態度堅決道:“我不賣兒子,也沒見哪家老子才從閻王爺那裡把命搶回來就急著嫁哥兒的。”




“你!”真是油鹽不進!




“就不留諸位了,走吧。”




一看方霧這態度,頓時有人氣道:“是是是,老子得病不急著嫁哥兒,那作何留了這位嬸子!”




“難道她說的人就好?你陶家貼了臉往上湊。聞聞這屋裡的味兒,你陶家都這樣了還不是大魚大肉地招呼!”




楊鵲:“你們說什麼呢!”




“難道不是?!”那媒人自以為佔了理,氣焰更甚。




同來的人一看沒戲了,也不爭了。譏笑著附和道:“就是,這不就是看不起我們這些媒人嗎?那以後陶家其他哥兒要找人說媒,可別巴巴地找我們。”




孟氏:“我不是來說媒的。”




瘦一點的媒婆手往腰上一叉:“你當我們眼瞎!”




“今兒上午你穿著一身紅往陶家門外一站,還把魚哥兒攔住了。不是說媒是什麼!真當我們這麼些年的媒婆白做了?”




孟氏一愣。




眼中迷惑閃過,轉而瞬間清明。




好啊!




這小子算計都算到她身上了。




怪說要她穿一身紅呢。




之前攔住哥兒說的那些話是他叮囑的,她還以為就演著這一場戲呢。本想著後頭當個長輩好好幫他跟岳家打好關係,沒想到自己也身在其中。




“這鬼小子!”孟氏低罵。




陶家幾個媳婦夫郎看人準。見孟氏的反應,加上之前的相處,心裡對她跟方問黎還是有好感。




雖然早明白她有牽和的目的,但人家不明說。




比較跟前只知道嘴上嚷嚷的這一群人,高下立見。




馬車走在村中路上,見快到地兒了,方問黎看靠在自己肩上的人也沒動。




這一路上,他一遍一遍地用視線描摹哥兒的眉眼。看不夠似的,越看精神愈發的好。




等到了陶家的那條小路,馬車實在走不進去。方問黎才輕輕戳了戳陶青魚的臉。




陶青魚一動,又往他肩膀埋。




方問黎唇角微翹。




“小魚。”




陶青魚蹭著腦袋,忽然頓住。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他瞬間起身,匆匆拉開簾子跳下去。




腳下踉蹌,好在攀住車廂穩住。




方問黎側頭看向自己肩膀,沒有管那一處的褶皺。拿了東西,兩人一同往陶家去。




一路上,兩人一前一後,鄰里鄉親該看的不該看的全都看了。




走到陶家院門,兩人聽見一聲憤懣地怒喊:“你家哥兒這下攀高枝了!陶家傲氣!乾脆啊,全家一起搬縣裡去吧!”




陶青魚一把將門推開。




“咚——”




所有人齊齊看來。




陶青魚白著一張臉,但氣勢尤盛:“狗叫什麼。不在自己家看門,跑我陶家來逞威風!”




那說話的人怒不可遏。




正要反罵,卻在看見陶青魚身邊的方問黎後徹底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