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 作品

第17章 要是在喀吾圖生病了的話 ……

 後來總算打開了,為此他都笑出聲來了。然後微笑著抬起頭,仰著下巴,伸手進去摸索。再一拖,像變戲法似的拖出來一條長長的,似乎是沒有盡頭的一串花花綠綠的塑料包——哦,是“兒童感冒沖劑”。他又接著在抽屜裡摸,摸出一個老花鏡,端端正正戴上。然後用圓圓粗粗的手指捏著那些串連在一起的沖劑包,一個一個,慢而認真地數。當數到十五或二十包的時候,不小心數差了,只好從頭再來。那個坐在對面的父親也幫他一起喃喃念著:“……八、九、十、十一……”——看著兩個大男人如此耐心而鄭重對付這麼一個兩位數內的數字,實在有趣……

 他們就那樣沒完沒了地數啊數啊,聽他們數到三十包時,心裡不由得同情起那個可憐的病孩子了——恐怕他的病好過十天之後,還在不得不努力服用剩下的……終於數完了,我們的胖醫生一手捏著數出來的最後一包藥,另一手慢吞吞地摘掉眼鏡,又慢吞吞地在抽屜裡摸半天,這回是一把剪刀——他的抽屜真是百寶箱一個。

 剪刀當然是用來把那些連在一起的藥包分開的,可他一剪刀下去,卻把一包藥從中間分開了,細碎的藥粒撒了一桌子。看來,眼鏡摘得太早了。

 他嘟嚕了兩聲“不”,慢吞吞地把那些撒落的顆粒在桌面上聚攏成一堆,從一隻手抹到另一隻手的手心。

 我當然會認為他要把它們扔棄不要了。但是他只是那麼撮著,一點兒也沒有想處理掉的意思。

 接下來我想他也許會找張紙什麼的來把它包起來吧!他也的確試著這樣做了,他東看看,西看看,又在空空的桌子上摸了摸,最後作了一個“實在沒有辦法”的手勢,直接把這撮藥粒從自己的手心倒進了那個可憐的父親手心裡。

 接下來我又想錯了——他給人家弄壞了一包藥,總該會給人家再補一包吧,可是——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把剩下一長串藥有條不紊地全部收了起來,給抽屜仔細地上了鎖……那倒黴的父親用手心捏著那撮藥,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只好伸出舌頭把它舔掉了。

 接下來就輪到了我。要不是我還處在驚奇之中尚未反應過來,就早溜了……我想我至少還得再修煉二十年才能達到當地鄉親們的功力。現在還不行,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動不動就大驚小怪……於是我就絕口不提生病的事了,我直接找他要螺旋黴素。

 這回倒很順利,除了貴一點,倒是沒出什麼意外。

 但是找錢時他少給我找了三毛錢。

 其實也就三毛錢而已,我會當是他上了年紀,不小心找錯了。我站起來要走了,可他這時偏偏要給我解釋一下:“那三毛錢是手續費……”

 手續費?沒聽錯吧?我自己來買藥,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也沒讓他診斷,沒讓他動用他的專業知識開藥,哪來的手續?

 他想了想,又說:“是掛號費。”

 我捏著那盒藥從他家出來,頂著大太陽想了很久。他們家的雞也不怕我了,圍著我刨土扒食的,還啄我的鞋帶,揚得我褲腳邊上撲了一圈白白的灰。他家的小兒子還在陽光下安靜地、汗流如瀑地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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