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

按照上次馬翠花帶的路,再次駛向前幾天去過的西邊採石場

大雜院的人一般六點鐘起來,今天起得早了些,五點半天還黑漾漾,就有人起來了

饞醒的

“誰家在煮餃子?這麼香!

“一股子肉味兒......

“媽,我想吃肉!想吃肉餃子!”小孩子哭鬧

“吃啥肉?我手上的肉,你吃不吃?

說完“啪”地一聲,來了個手掌炒肉,小孩子捱了頓打,早上五點半,整個大院傳來“哇哇”的小孩哭聲,大家都醒了。這個年代吃頓肉跟過年一樣,誰家沒事會吃肉餃子啊!天天紅薯餅,玉米麵餅能吃到飽就不錯了,要能吃頓白麵那都是過年過節的日子,牙縫裡省出來的,哪家桌子上不是稀粥鹹菜,除了鹹味,一點味兒也沒有,就是有條件好的,也沒有吃多好吃的東西,頂多就吃個飽,除了鹹味

所以摘得誰家做點肉,香味能飄得到處都是,因為饞大雜院的人鼻子還特別靈,一點肉味都能聞出來韓舒櫻煮粥味道清淡,倒沒什麼,餃子裡面全是肉,煮起來的香味可就太香了,大家立刻炸了。

這時候的韓舒授已經在車上,還回味了她包的餃子,蘿蔔和肉,又鮮又香!

車開兩段,在太陽昇起來的時候,韓舒櫻到了上次來過的地方,車裡只剩下五個人,其中一個也在採石場下車。是住在周圍的村民

韓舒櫻披著灰色大棉衣,戴著農村婦女幹活的頭巾,擋住臉,整個人看起來毫不起眼,她朝上次來的採石場接待室走去。今天探坊的人少,月初該來的都來過了。

會客室值班人員正坐在桌子上喝茶水

貝到韓舒概頭地不抬道,“這裡是西山礦場你有什麼事)

韓舒櫻壓低聲音道:“我探訪人。

“你找進?”平時來訪的人多,也沒當回事

韓舒櫻嚥了下,“我找楊弘杉。

“楊弘杉啊...”值班人喝著茶水,沒動彈,他記得這楊弘杉進來四個月了,一共就探訪兩次,最近兩個月一次都沒有,沒想到又來了一個韓舒櫻聽馬翠花說過,想多探訪一會,就要私下給值班人員煙或吃的,採石場太窮了,這裡啥也沒有,也就值班室這邊有點油水,所以採石場管理人員輪留值班韓舒櫻趕緊將準備好的三毛五大前門,遞了過去

值班的臉色馬上好著了,他把煙偷摸揣袖子裡,拿著水缸起身,露出笑臉道:“你在這等著吧,我把人叫過來,今兒探訪人少,你可以多待會,呵呵。”說著起身出去了。韓舒櫻在狹小的會客屋呼出口氣。

四處看了看

屋子建得小,裡面牆面髒兮兮,但地面不是泥地,而是石板,也是,這裡是石場,有得是石頭,連房子都是石頭砌的,牆面斑禿,刷了層灰粉,有個小窗戶,屋子裡只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其它什麼也沒有。韓舒櫻已經走到這裡,硬著頭皮也得把今天這個場兒給走完

她懷裡抱差一大飯盒餃子,在新棉褲裡保溫,現在還是溫熱的

隨著時間過去,她忐忑地在一邊椅子上坐下來

直到外面傳來拖拉的腳步聲,一個戴著黑框眼鏡,鏡片右上角有一道裂痕,不知道被打的還是....來人面色蠟黃,瘦骨嶙峋,彷彿大病初癒來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似的,慢騰騰出現在門口。走進接待室,近了,能看到他臉頰上石灰蹭過的印子,手骨處還有破皮,見到接待室裡坐著的女孩,他傴僂著腰站在那兒,露出疑惑的神情,似乎並不認識韓舒櫻。韓舒櫻唇微張,看著面前的人,半天沒有說出話來,與她記憶裡一身西裝斯文俊秀的曾祖父對比,這張臉,無論如何都無法和照片裡意氣風發的青年聯繫在一起。他看起來要比照片蒼者許多。

韓舒櫻見到人,急忙從椅子上站起來,結果棉衣掉了下去,她趕緊又把棉衣撈上來,手慌腳亂的,最後把自己頭巾取下,把臉露出來雖一句話沒說,但勝似千言萬語

她見到對面的曾祖父眼鏡後面的目光,先有震驚,不敢置信,後有痛苦,喜悅,釋然,最後竟然嘴唇抖動起來。這種細膩的神色變化,絕對不是演員對著鏡頭演繹出來的,因為它非常真實

祖父快走了兩步,來到桌前,眼睛一直盯著江舒櫻,然後手抖地扶著桌子,慢慢坐在另一邊椅子上”你,你......

韓舒櫻急忙將手裡握著東西放到桌子上,她今天來就是來完成曾祖父一直以來的憾事,就是他弄丟了自己五歲的妹妹。如今她坐在這裡,就是告訴曾祖父,她的曾姑奶奶還在,還活著,了卻他遺失妹妹的遺憾

曾祖父望著那塊銀色鑲嵌著綠松石的孩童銀鎖,破了皮的手抖著將銀鎖拿在手裡,打開熟悉的蓋子裡,裡面是一張妹妹的小像。“嗚嗚......”曾祖父楊弘杉那一刻,將頭深深地低下去,埋進了雙臂之中,痛哭出聲

二哥不在了,大哥去了國外,他趕火車時弄丟了親妹妹,就在他提起行李箱的時候一回頭,妹妹就不見了,他跑遍了整個火車站,他誤了火車時間,他沒有和家人匯合,沒有去國外,那天彷彿是他人生的噩夢。他留在國內,他執意要找到妹妹,妹妹是他弄丟的,他一定要找回來,帶著執念他一直找,跑遍了省城各大城市,可是找不到十年了,這一切對他來說,就像一場噩夢,痛苦,內疚,不安總纏繞著他。

他以為妹妹死了,是他害了她,這輩子都找不到了,沒想到,沒想到這一天,妹妹來到面前,

他是太高興了,喜極而泣。

“姝纓,你,這些年過得......好嗎?都怪我!我怎麼能把你弄丟了?怪我,都怪我!”曾祖父楊弘杉一想起來,就用手砸著自己的腦袋韓舒櫻嚇得趕緊起身,手忙腳亂地阻止他打自己,“曾祖.....三哥。”雖然她不是真正的曾祖姑母,但真實的情況很難解釋了,她如今只能以曾祖姑母的身份存在這個世界,她知道他們的情況,終身在尋找彼此,但,太晚了,曾祖姑母回來,已經是二十年後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