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輓歌 作品

第317章 開天“盛世”

  在河西進奏院隨時可以兌,先到先得,暫時沒有就等兩天,他們信譽很好。反正遲了就等下一批,去進奏院總是有布匹可以換河西交子的。只是他們拒收長安交子。”

  小販看到方有德挺好說話的,於是也給他倒了不少乾貨。

  河西交子在長安的進奏院能不能兌換布匹?

  答案是不僅能,而且朝廷有專門的政策。

  河西交子兌換“河西布”,而“河西布”則是從河西節度府運來的布,或者直接說,就是朝廷賞賜給河西節度使,應該運去河西,卻暫時還未送到河西的布匹。

  為了節省運輸成本,朝廷乾脆就直接將這些絹帛交給進奏院處置了。

  本來就是要給河西的布匹,現在河西進奏院拿到以後,在長安本地支持河西交子兌換。

  這……貌似也說得過去,還省了來回倒騰運輸布匹的運費。

  但方有德總感覺這裡頭有什麼不太妥當的,卻又不太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總之,現在河西交子在長安兌換無礙,信譽卓著,這個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兌換的時候,不需要排號,不需要預約,也不需要拿出身份證明。管你是胡商還是漢民,都可以自由兌換。

  當然了,數額比較大的,要提前十天預約。

  這可以理解為河西節度使,把朝廷賞賜的布匹,拿到長安支撐河西交子獨立兌換,再用流通無礙的河西交子置辦產業。最後用這些產業產出的東西,來支撐交子的流通,形成一個經濟閉環。

  反正,朝廷對於這塊也是放開了管制。因為不管怎麼說,這都是等於是給中央財政鬆綁了,退一萬步來講,中樞也省去了調撥布匹的運費。

  賺錢或者省錢的活計,在基哥那邊都不是事,可以說百無禁忌。

  離開胡餅攤位後,方有德拿起手中的胡餅咬了一口,豆豉和羊肉混合的香氣直衝大腦,令人忍不住就想再咬下一口。

  美味而廉價的食物,總是在民間。勞動人民總是用自己的智慧,將手裡有限的食材,儘量做得好吃一些。

  方有德心中感慨萬千。

  不過等他冷靜下來,回想起剛剛小販那番話,卻總覺得現在的大唐,好像走上了有別於前世的另外一條道路。

  另外一條不歸路……一條未知的,前世沒有經歷過的不歸路。

  雖然不知道會走向何方,但終點一定是人間煉獄!

  這讓方有德感到了莫名的恐慌。

  因為上一世經歷過的經驗教訓,現在基本上已經用處不大了。露在水面上的敵人沒剩下多少,潛伏於水下的敵人,卻又一切都是未知。

  他將要面對的對手或下屬或朋友,誰是“忠”,誰是“奸”,不再有明確答案了。

  面對不同的情況,不同的人,也會有不同的選擇。

  很多時候,是佛是魔,往往都在一念之間,誰敢說某個人天生就是壞人呢?

  人心隔肚皮,以後真相就在別人腦子裡面,只能聽其言觀其行來判斷。

  方有德的“先知”優勢,基本上已經蕩然無存。

  今日,他已經正式進入了“凌煙閣”,達成了臣子可以達到的豐功偉業。在世人看來,方有德這輩子已經功成名就,可以躺著摸魚安享晚年了。

  唯有他自己知道,事情不會如此簡單。

  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該來的事情,一定會來!

  就像是刻骨的仇恨不會憑空消失一樣。要麼殺仇人,要麼被殺死,或者二者同時發生,否則仇恨就會一直襬在那裡,代代相傳。

  直到人們用鮮血去洗刷。

  想到這裡,方有德忽然覺得嘴裡的胡餅不香了,只剩下若有若無的羶腥味。

  ……

  “杜子美啊,你讓本相怎麼說你好呢?”

  平康坊的李林甫宅院書房裡,這位大唐右相,一邊搖頭嘆息,一邊教訓杜甫。

  “請右相恕罪,下官只是腦子一熱……”

  杜甫有些羞愧的說道。他上朝那時候確有自己的私心,但大體上還是在為李林甫出頭的。

  沒錯,李林甫這個人的人品確實不咋地,官聲也不怎麼樣,更是靠著門蔭入仕,沒有參加過科舉。

  但是別人可以罵李林甫,甚至是寫文章寫詩罵,杜甫卻不行。

  因為他科舉是走的李林甫的門路,而且還不是行卷的門路,而是李林甫直接發話“點中”杜甫讓他中進士的。

  這個知遇之恩,杜甫一生一世還不完,要不然就會被社會主流思潮所唾棄!

  還是那句話,當一個人是落魄文人的時候,他大可以寫詩痛罵社會不公,寫詩說什麼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天街踏盡公卿骨的時候,也可以偷偷的拍手叫好!

  然而,一旦他進入統治階級的高層圈子,他就不能秉持這個立場了。

  如今的杜甫便是這樣,他因為李林甫的提拔當了進士,一路官運亨通,那就必須要為李林甫鞍前馬後的服務。姿態可以高雅點,但絕對不能陰搓搓的對著幹!

  “本相知道你是自己人,可是,唉,這御史臺的活計,確實不適合你。

  這樣吧,相州還有個司馬的職位空缺,你調任到相州擔任司馬吧。

  本相會盡快將你擢升為相州刺史。”

  李林甫嘆息說道。

  張羅一個會寫詩會在文人裡面造輿論的人,對於他來說確實不太容易,這是圈子的侷限性造成的。李林甫心中的人選,必須要信得過,還要詩文“能打”,現在手裡除了杜甫以外,也沒有別人了。

  讓杜甫從御史臺的侍御史,外放到相州(鄴城)當司馬,這算是升官還是貶官呢?

  表面上看是因為杜甫“犯顏直諫”,而將他從六品官侍御史擢升成上等州的四品官州司馬,但實際上則是將其踢出長安的官場核心圈子,讓他在地方上自生自滅罷了。

  典型的明褒暗貶操作。

  當然了,如果沒有李林甫提拔,杜甫現在估計還在官場沉浮,底層廝混。只能說有大腿抱那是真的好,貶官都有人罩著。

  “謝右相栽培,下官感激不盡。”

  杜甫對著李林甫恭敬行禮道。

  他知道,自己為衝動付出了代價,已經從升官快車道上下來,換了另外一條慢慢混資歷的賽道,福禍未知。

  “去吧,明日去御史臺辦完交接,過幾日便去赴任。”

  李林甫語氣有些冷漠的說道。

  這些文人出身的官僚,不識時務,是普遍的毛病!

  杜甫的私心是什麼,他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不想點破而已。

  杜甫向李林甫辭別後,走出李氏的宅院。

  大雨要來了,此刻狂風驟起,吹得街面上的各類小攤子雞飛狗跳,到處都是著急回家避雨的人群,有條不紊的奔跑著。

  “今日之狂風,甚是喧囂啊。”

  杜甫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回頭看了一眼右相府,心中忍不住黯然嘆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