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電 作品

第264章 熔爐

    再睜眼時,他手上的火把“噗”地一下騰起火苗。

    在眾人的注視下,溫特斯莊嚴地點燃了那團希望的火焰。

    兩頭牛悠然咀嚼著半消化的草料,不緊不慢地拉動風箱。

    隨著源源不斷的空氣鼓入爐腔,木炭逐漸燒到熾紅,站在幾米外也能感受到灼人的熱浪。

    見火候已到,卡洛斯從上方,往高爐裡填入初鍊鐵礦和石灰石。

    從舊礦坑中開採出的原礦石經過篩選、焙燒、粉碎和清洗,便能得到[初鍊鐵礦]——卡洛斯這樣稱呼。

    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漫長枯燥的等待中,只有暗紅色的爐渣和少量金黃色的鐵漿落入爐底。無論卡洛斯如何虔誠祈禱,就是不見鐵水流出來。

    卡洛斯急得發瘋,梅森學長也頗為失望,安德烈已然不耐煩。

    溫特斯倒是沒什麼感覺——他壓根就沒指望能一次成功。

    “你小子非要等我回來才開爐。”溫特斯對小鐵匠打趣道:“難道是怕我不在,梅森上尉揍你?”

    卡洛斯馬上就要當場哭給溫特斯看。

    “閣下,留索亞先生在這裡就好。早年我們用塊煉爐的時候,一開爐就是一整天,沒這麼快。”老鐵匠波爾坦很淡定。

    他向溫特斯提議:“您沒必要在這裡等著,不如我陪您去一趟鍛爐鄉,給您介紹幾位我的老夥計,如何?”

    溫特斯覺得老人家說的沒錯。成與不成,明天都能知道結果,乾等著也沒用。

    “那就有勞您。”溫特斯笑著點頭。

    梅森學長抱著好大希望過來,聽說明天才能出結果,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那我先回去了。”梅森學長沒精打采地告別:“馬場那邊在組織人手割草,我過去看看。”

    “我也去。”安德烈也要走。

    聽到“馬場”這個詞,溫特斯急忙拉住學長:“您就陪我去一趟鍛爐鄉,馬場那邊的事情不急這一天。”

    說著,溫特斯無聲給安德烈一個眼神。

    安德烈會意,立馬改口:“就是!就是!去鍛爐鄉找找。那邊說不定有人懂鑄炮呢!”

    不讓梅森學長走,其實是因為他倆到現在還沒敢和學長提起關於[馬場主官]的事情,眼下正是好機會。

    安德烈不提還好,一提起來梅森更加痛心:“我問遍了,鍛爐鄉沒人懂鑄鐘鑄炮。”

    “萬一是他們藏著掖著呢?”溫特斯拉著學長不放手:“有波爾坦先生陪我們去,他們的態度會不一樣的。”

    梅森嘆息一聲,無奈地答應下來。

    一行人前往鍛爐鄉,留下卡洛斯帶幾名小工守著高爐。沒人圍觀監督,卡洛斯終於鬆一口氣。

    鍛爐鄉就在鐵峰山腳下,緊靠著聖喬治河,離高爐很近。

    在路上,老鐵匠波爾坦跟幾位保民官聊著關於冶鐵的大事小情。

    “冶鐵的原理其實很簡單,把木炭和鐵礦放在一起,點火燒就好。”老鐵匠波爾坦靠坐著,提到冶鐵就神采奕奕:“從我知道最早的時候開始,鐵匠就是這樣乾的。”

    “聽起來越簡單。”溫特斯有點感慨:“做起來可能就越難。”

    “沒錯。”老鐵匠拊掌大笑:“同樣是鐵和炭放在一起燒,有人能煉出上好海綿鐵,有人能煉出鋼,有人卻只能弄出一捏就碎的焦黑疙瘩。冶鐵不難在原理,而在於工藝——也就是秘方、經驗和過程。”

    緊接著,老鐵匠波爾坦又聊到[塊煉爐]和卡洛斯的[高爐]的區別。

    塊煉爐之所以叫“塊煉爐”,就是因為它是“一次煉出一大塊鐵”。

    “鐵這東西沒有腳,不會自己走出爐子。”老鐵匠努力比劃著:“所以用塊煉爐的話,每煉出一爐鐵,就得把爐牆拆開一次,取出鐵再砌回去。”

    梅森一下子來了興致:“就不能把鐵熔成水——像青銅和黃金那樣,讓它自行流出來嗎?”

    能熔鐵水就能鑄炮,學長的思維很直接。

    “做不到,塊煉爐的爐溫不足將鐵熔成鐵水。鐵不是黃金、青銅,熔起來困難至極。像我們這等普通鐵匠用的鍛爐,也就能讓鐵稍微變軟一點。距離熔鐵水可還遠得很。”

    “鍊鐵的過程中鐵沒被熔化?那鐵是怎麼煉出來的?”溫特斯好奇地問。

    “呃……其實我也不知道。”老鐵匠波爾坦有點尷尬,苦笑著回答:“鐵匠能冶鐵,但為什麼鐵礦和炭放在一起燒就能出鐵?沒人知道。為什麼鐵被燒會變軟?也沒人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因為魔法吧。”

    溫特斯大笑不已。

    老鐵匠波爾坦建議梅森:“[鑄]遠比[鍛]難。隨便哪個鐵匠都能鍛,但懂如何鑄的鐵匠少之又少。如果您想鑄炮,最好還是用青銅。”

    “可我上哪找銅料去?”梅森有些失望。

    “豬耳朵做不成絲錢包。”老鐵匠愛莫能助:“沒有草,就沒有磚。”

    梅森重重嘆了口氣。

    “都會有的。”溫特斯寬慰學長:“大不了從外面買銅料回來。”

    “不過。”老鐵匠波爾坦的語氣猶豫不定:“有小道消息說,北面的皇家鐵匠發明了一種能夠燒鐵成水、澆鑄的法子。有人管那種鐵叫鑄鐵。只是傳言,具體是如何做到的我也不清楚。依我猜想,應該要用很厲害的冶煉爐才行。”

    “真的?”梅森驚喜不已。

    “不知真假……”

    許久沒吭聲的安德烈突然悶悶開口:“剛才那座爐子能不能搞成都不知道,您就別琢磨什麼鑄鐵這種見不到影的事情啦。要我說,還是趁早考慮煉不出來鐵該怎麼辦……”

    “回去再研究。”溫特斯語氣輕鬆,他向老人家請教:“您還是繼續給我們講講冶鐵爐的事情。”

    老鐵匠波爾坦誠懇地回答:“其實我也不懂高爐,否則我一定親自幫您操辦。索亞先生冶鐵一板一眼、有章有法。就算不是行家,也是跟行家學習過。初見面時,我對索亞先生只有一成把握,現在至少有五成。”

    老鐵匠嗟嘆道:“索亞先生雖然年紀還小,但本事已經遠勝於我。我這一輩子……嗨,算是白忙活。”

    “怎麼會呢?”溫特斯笑著搖頭:“依我看,小索亞先生的冶爐是搭了起來,但問題還在後面呢。”

    “說來說去,高爐到底是什麼東西?”安德烈打著哈欠:“剛才那座磚塔就是高爐?感覺也沒什麼嘛?”

    老鐵匠波爾坦又給安德烈說明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