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叢音 作品

第 39 章 誘因苦果

 他問:“你和楚荊合謀讓我替嫁的嗎?”

 姬恂道:“不是。”

 “那你派周患去追殺我了?”

 “未曾。”

 楚召淮揉了揉眼,好似睏倦到了極點,語調輕清低緩,聲音含糊越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即使如此,可要殺我的人是太子,逼我的人是楚荊,我因他們才得苦果,要怪也是怪他們才是。”

 姬恂手一頓,一時間說不出是何情緒。

 心臟酸澀,劇烈跳動宛如擂鼓,幾乎要破開胸膛而出。

 哪怕是誘因,苦果仍因他而結。

 楚召淮怎麼能這般輕描淡寫,好像輕而易舉原諒所有待他不好的人。

 姬恂從未見過這種人。

 乾淨得好似沾染一絲灰塵也是褻瀆。

 楚召淮說完後就要起身下車,可他終歸高估自己的酒量,剛一直起身就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栽。

 天旋地轉間,姬恂一把接住他。

 像是接住了一捧雪。

 楚召淮暈得不知今夕是何年,懨懨趴在姬恂寬闊的肩上,語無倫次道:“太子可怕,我害怕……沒有,你說什麼呢,區區兩杯,哪會醉,我在臨安都是論缸喝的,沒兌水……我不怕。”

 楚召淮喋喋不休讓人聽不懂的話,昏昏沉沉間覺得抱著自己的那雙手臂驟然收緊。

 兩人胸口相貼,甚至能明顯感覺姬恂的胸膛前所未有的劇烈跳動。

 楚召淮茫然仰頭:“你又犯病了嗎?”

 他暈暈乎乎就要伸手給姬恂探脈。

 姬恂反手握住他的手。

 眼前模糊一片,楚召淮看不清楚姬恂的神情,只能聽到他急促的呼吸,以及彷彿剋制到極點的低沉聲音:“沒有,別怕。”

 “我沒有怕。”楚召淮小聲嘟囔,又踉蹌著栽到他肩上蔫蔫趴著。

 見太子時,他只是有點抖而已。

 明明困得眼皮都在打架,楚召淮還不忘叮囑:“那你記得喝藥啊。”

 姬恂將他打橫抱在懷裡:“好。”

 這話如此乾脆,楚召淮卻沒來由地有些後知後覺的委屈。

 他低聲道:“我真的沒有給王爺下毒,你都不信我……”

 姬恂動作一頓,垂眼看他。

 楚召淮雖然性子溫順,卻從不對著外人露出脆弱一面,更很少用這種委屈的語調說話,姬恂不記得自己何時不信他,卻下意識覺得自己好像當真罪大惡極。

 “什麼不信你?”

 他輕聲問。

 楚召淮蜷在他懷裡懵懵懂懂看他,突然將臉往他臂彎一埋,又悶悶說出那句:“不喜歡你。”

 姬恂道:“我知道。”

 楚召淮沒了動靜,好像徹底昏睡過去。

 姬恂抱著他下了馬車,衣襬交疊被北風吹得胡亂飛舞,正要回寢房,就聽楚召淮突然夢囈似的喃喃道:“……不是的。”

 姬恂:“什麼?”

 楚召淮手死死抓住姬恂胸口的衣襟,指尖隱約發著抖,墨髮披散著遮掩側顏,隱約可見微紅的耳垂。

 好半天,楚召淮似乎才不情不願地說:“沒有不喜歡你。”

 姬恂瞳孔一動。

 說罷,楚召淮像是安心了,手腕一垂,徹底陷入安眠。

 姬恂停在原地,心間像是枝頭葉尖遽然墜落的雨滴,輕輕一顫。

 如從萬丈深淵凌空而下,本以為會摔個粉身碎骨,卻落到一處溫軟輕柔的水中。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明天要去考科目二,更新可能會晚一些,如果太晚後續會補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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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先生似乎料定他不會拒絕,笑著側身微抬手:“王妃,請。”

 殷重山屏住呼吸,一把扣住楚召淮的手,低聲道:“王妃,此事另有隱情,莫要聽信太子一面之詞。”

 楚召淮神情難辨,伸手拂開殷重山的小臂,撩著衣襬踩著馬凳下了車。

 殷重山心想糟了,快步跟上前妄圖阻攔:“王妃……”

 容先生抬手一攔,笑容愈發深:“殷統領不必如此擔憂,太子對王妃並無惡意。”

 殷重山眉眼閃現一絲戾氣,手已摸到腰後彆著的刀。

 楚召淮頭也不回:“殷統領在此候著吧。”

 殷重山一僵。

 容先生笑起來,恭敬引著楚召淮進了隔壁酒樓。

 太子出宮,京城安田坊最繁盛的酒樓片刻內便清了客,數層樓空無一人。

 太子姬竑身著常服端坐酒樓雅間,居高臨下注視著人來人往的長街,聽到腳步聲淡淡回頭望去。

 楚召淮身著淡紫襴衫,外罩著姬恂那件玄色披風,斂袍踩著木階拾階而上,衣襬翻飛好似綻放花簇。

 傳聞都說璟王妃是江南鄉野出身的窮酸之人,如今看來這身雍容氣度彷彿是天生的,錦衣華服不過點綴。

 太子眉梢輕挑:“孤還當王妃不願相見。”

 楚召淮頷首算是行禮:“太子殿下相邀是我的榮幸,哪有拒絕的道理?”

 太子笑起來,伸手邀他入座:“神醫不必多禮,今日這頓席面只是想為白芨神醫壓壓驚,手下人不會做事,讓神醫受驚了。”

 楚召淮垂眸看著他,不知在想什麼,斂袍坐下。

 太子眉眼浮現一抹訝異,笑著一揮手。

 酒樓的小廝端著剛燒好的熱菜魚貫而入,輕手輕腳放在桌案上。

 道道皆是江南的名菜。

 楚召淮看向桌上的醋魚,他是個藏不住事的性子,更不會說什麼阿諛奉承的場面話,抬眼直接道:“太子殿下有何要事?”

 “既被神醫瞧出皇叔命不久矣,孤實在擔憂,不知神醫可曾為皇叔診過脈?”

 楚召淮眉眼一耷拉,冷淡道:“嗯,診過。”

 太子問:“如何?”

 楚召淮:“王爺毒入骨髓,若不及時醫治,恐怕活不過開春。”

 太子很意外這個答案:“連神醫也救不了?”

 “我自然救……”楚召淮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可說完又後悔了,抿著唇低聲道,“我雖然擔了個神醫的名號,但並非真神仙,只能儘量給王爺施針開方子,能不能徹底解毒,全靠王爺的命數。”

 太子眸瞳幽深,笑著舉起酒盞:“那就勞煩神醫多費心了。”

 楚召淮猶豫地端起面前斟滿酒的杯盞,不著痕跡嗅了嗅味道。

 沒被下毒。

 可他酒量不好,又因心疾甚少喝酒,上次還是洞房之夜的合巹酒,這一整杯的酒……

 太子將酒一飲而盡。

 楚召淮不好推辭,只好湊上前慢吞吞喝完。

 太子含著笑端起酒壺親自替他滿上酒:“神醫為皇叔醫治,可還需要什麼珍稀藥材嗎?”

 這酒烈得很,楚召淮喝完沒一會便覺得頭腦昏沉,他又一夜未睡,勉強甩了甩頭,聽到這話沉默好一會,才硬邦邦地回了句:“王府什麼藥材都有,不必勞煩太子費心。”

 太子聽到這毫不客氣的話,卻也不生氣:“如此甚好——請。”

 楚召淮眉頭緊皺,又喝了一杯。

 太子正要再給他倒,楚召淮已抬手掩住酒杯口,被酒嗆得眼圈通紅,暈沉沉道:“太子殿下,我酒量不好,怕醉酒冒犯了您……”

 太子笑了:“這有何冒犯?”

 正說著,容先生前來稟報:“殿下,王府的殷重山要打上來了。”

 太子終於將酒壺放下,慢悠悠道:“讓他上來吧。”

 殷重山來得極快,踩著階梯殺氣騰騰衝上二樓,瞧見搖搖欲墜都要趴在桌案上的楚召淮,眼神一狠,倏地拔刀。

 太子身邊護衛轉瞬出現,數十人將殷重山圍在當中。

 容先生冷冷道:“膽敢對太子殿下刀劍相向,璟王難道真想造反不成?”

 殷重山面容冷漠,面對數十刀刃絲毫不畏懼:“王爺吩咐,屬下誓死保護王妃,職責所在,並非有意冒犯太子殿下。”

 太子託著側臉笑著注視著他:“果然是忠僕——都下去吧。”

 護衛紛紛收劍,退至一邊。

 殷重山手仍握著刀,警惕地上前輕輕查看楚召淮的情況。

 楚召淮嘴唇殷紅,半闔著眼眸面容紅潤呼吸均勻,身上帶著淡淡的酒味,似乎是一杯倒醉了。

 殷重山終於鬆了口氣。

 還好,若是出了事,王爺恐怕饒不了他。

 太子似笑非笑道:“光天化日之下,孤不至於對著長輩痛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