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有幸 作品

第 57 章 父子

 江知羽直到天亮才休息,這會兒睡了有七八個小時,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只是他渾身軟綿綿的,被戚述從被窩撈出來,不情不願地打哈欠。

 看他這樣懵懂,戚述想誆他坐自己大腿上,可惜江知羽的智商上線,發覺這人又開始來勁,非常靈活地逃掉了。

 吃完飯快要下午兩點了,江知羽揉了揉依舊發酸的小腹,晃晃悠悠地檢查起衣服。

 助理買來的是設計款,天曉得從哪兒挖出來的這種衣服,領口處剪裁特殊,堪堪地蓋住側頸痕跡。

 大夏天的版型有點熱,江知羽穿慣職業套裝,也難以欣賞這種潮牌。

 他要面子地問:“會不會很奇怪?到時候嚇我爸一跳,離家出走五年多,重逢竟是殺馬特?”

 戚述打量:“你平時打扮得太規矩,換了風格不適應而已。”

 這好像在講自己古板,江知羽不服氣。

 “我這方面一點也不拘束啊,下次再換新鮮的瞧瞧。”他鬥完嘴,又好整以暇地撩撥,“你說水手服怎麼樣?”

 戚述喝了口冰咖啡,跟著他耍流氓:“女僕裝也很好,到時候有勞說一聲,我提前學起來怎麼幫你穿。”

 江知羽瞧他淡定地上杆子爬,登時沒有繼續接茬了,怕戚述順勢做起白日夢。

 “等等我送你過去?”戚述聊起行程。

 江知羽道:“不了,被我爸看到怎麼辦?他當場捂著耳朵尖叫兩個男同。”

 他覺得自己和戚述沒到這份上,不過是露水姻緣,幹嘛拖著人家共同患難?

 再者說,他討厭添麻煩,揹負人情是最困難的事情,自己會害怕還不上、填不滿。

 戚述足夠聰明,不用江知羽直言點破,就能知情識趣地退到合適位置。

 不過,戚述忍不住發散,江知羽的父母具體是什麼性格,給人提供了怎樣的環境?

 江知羽小時候是否愛哭鬧?唸書的時候收到過多少封情書,成長過程避不開煩惱,有被好好地保護麼?

 諸如此類,一樁樁好似無關痛癢,被戚述悶在心裡,卻像一道豁口漏風的裂縫。

 可是站在江知羽身邊,他難以出聲詢問。

 因為自己無法解釋,為什麼好奇的東西如此偏軌,居然和情i欲沒有半點關係,這種窺探太突兀,顯得百般多餘。

 江知羽發現戚述不吱聲,打趣:“你想送我過去,是不是希望我能稍微安心點?你覺得我那麼怕我爸呀?”

 他還分析:“戚先生,你在大風大浪裡那麼穩當,卻對這方面再三顧慮,是不是以前家裡對你要求苛刻,讓你落下了陰影?”

 親人的吵架經常雷聲大雨點小,今天決裂明天和好,江知羽和江錦昆的已經很嚴重了,他對父親也沒有反感到厭惡的程度。

 而戚述面對這類問題,處理方式透露著強烈抗拒,讓江知羽想到一個詞——應激障礙。

 戚述忽視了後面的揣度,結合自己對江知羽的印象,淡淡地說:“沒怎麼擔心,他多半吵不過你。”

 江知羽撇了撇嘴,心想,律師的飯碗一半靠伶牙俐齒,較真起來說不定誰贏誰輸。

 但江錦昆拿他當小孩,沒視他為對立面,哪怕氣到了極點,也只是坐在椅子上沉默。

 五年不見,江知羽在電話裡就與餐廳講好了菜單,早十分鐘來到餐廳,又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

 他嚼著鐵盒裡的薄荷糖,今天比工作時吃得還多,生怕在這裡露餡。

 咬碎其中一粒的時候,江知羽本就身姿挺拔,突然更端正了些。

 他遠遠就看到了江錦昆從車裡下來。

 江錦昆在自己讀初中時,就早早有了白髮,一直懶得遮掩,但此刻全部染黑了。

 五十多歲的年紀,半點不顯蒼老,氣場強大又厚重,不用頂著頭銜都能看出他是高級合夥人。

 “江知羽。”他習慣用本名稱呼小孩,“來多久了,不進去?”

 江知羽看了眼腕錶:“爸,你差點遲到。”

 江錦昆講話非常利落:“下午插進視頻會,我聽了個開頭,剛剛讓秘書轉接了。”

 話音落下,江知羽不怎麼意外地“嗯”了聲,氣氛有一些僵硬。

 走進裡面的包廂,冷盤即刻上桌,但兩個人都沒有動筷子。

 江錦昆先憋不住:“你的衣服怎麼回事?怎麼看上去稀奇古怪?”

 “時尚,這是今年的風向標,你欣賞不。

 江錦昆不想吵架,但發自內心懷疑他的審美有問題,大熱天的居然穿箇中領,引領哪門子潮流?

 “這幾天我應酬,有人問我小孩畢業了沒有,在哪裡高就。”江錦昆換了個話題,陳述,“我要怎麼說會議上的翻譯就是我獨子。”

 江知羽道:“我年薪不比場內的其他人少,你說出去不丟人。”

 “我打了馬虎眼,省得私自這麼講了,你又不肯認,家醜就被揚了出去。”江錦昆道。

 “你叔叔後這幾年沒管你,也不怕你突然給我造個孫子出來……”

 聽到這裡,江知羽打斷:“別想這種事,不可能。”

 江錦昆說:“我沒希望過子孫滿堂,但想著你能不能服個軟,難道求你安穩過一輩子,是我做錯了麼?”

 江知羽夾了塊海蜇絲:“我一直在服軟,所以你永遠覺得自己很正確,沒正視過我也有自己的想法要堅持,你認為的安穩對我來說是一種困擾。”

 他開門見山:“就像你安排我的專業,其實我討厭看模型做報表,每次想到自己以後都要做這些事情,我就只能催眠自己,去學喜歡的東西也不一定多快樂。”

 江錦昆說:“怪我本事沒那麼大,沒法給你鋪其他路。”

 “我可以自己闖蕩,這已經給你證明了。”江知羽說,“你可以默認我是個有自主意識的成年人了嗎?”

 他問得讓江錦昆無法否認,的確,江知羽無論是規劃還是行動,自己都可以為之負責到底。

 哪怕有的舉動欠成熟,讓江錦昆難以理解,江知羽也有獨立承擔後果的能力。

 “我尊重你有自己的事業。”江錦昆沒那麼冥頑不化。

 他頓了頓,道:“既然你真的有興趣,吃苦受累也樂意,這是我之前操心過多,其實你真的開心就好。”

 這句話相當於道歉,江錦昆沒和人低過頭,並不擅長認錯。

 江知羽不是必須聽他說出對不起,他們不是敵人,何必讓人年過半百放下顏面。

 “你不,“我有兩年覺得你真的不認我了。”

 江錦昆說:“我和你媽就生了你這麼一個,遺囑都填不出別的名字。”

 這幾年他對江知羽的心態很複雜,最開始有失望也有不解,好端端的小孩,怎麼離家出走了呢?前幾天還撒嬌說實習太累想回家,這是把親爹當保姆了說開除就開除?

 後來江錦昆逐漸想明白了,江知羽不再是脆弱的小孩,遺傳了他和妻子的倔強,羽翼豐滿之後寧可淋雨和流汗,也不樂意安居在屋簷下。

 從“他真生氣了嗎”到“他來真的啊”,江錦昆花了很久的時間。

 在這期間,他隔著山海,被江知羽說服了。

 礙著不能被兒子發現,自己暗中的關照非常有限,他差不多是看著江知羽一步步辛苦打拼。

 律師講究證據一定要充分,江知羽光靠行動就已經足夠。

 江錦昆想到這裡,認為某件事有漏洞,等到菜餚全部上齊,各自吃得七七八八,再語重心長地提起。

 他道:“既然你保持單身,說明你沒有喜歡上活著的男人,你有可能只是認可一個概念屬性。”

 江知羽:?

 還以為江錦昆會避開這個主要矛盾,免得今天又不歡而散,沒想到這人還是心心念念,不願意裝聾作啞。

 “我就非要抓一個能喘氣的過來,讓你明白我和他兩情相悅,你才能消停?”江知羽匪夷所思。

 江錦昆不想刺激他,怕他租個男友回家過年。

 “不是,你單身也很好,年紀還小不愁這種事情。”江錦昆答覆,“我只是有這麼個觀點就說出來了。”

 江知羽立即向他糾正,26歲已然成熟,別把自己想得多單純。

 江錦昆來之前,再三朝著鏡子強調,絕對不能與江知羽嗆起來,於是把話咽回肚子,敷衍地點了點頭。

 他們太久沒有聊過天,其實都無心吃飯,很快江知羽問起江錦昆的身體狀況,又說起自己之前的工作和生活。

 他沒有提到戚述這個人,但委婉說:“我和松晟合作得不錯。”

 江錦昆想到了戚述,含蓄地冷聲回應。

 “這幫人不好對付,架子大脾氣大,圈內的都要多戒備一點,你能和他們相處愉快,真的算是稀奇了。”

 江知羽見狀不妙,隨即心虛地不再提起,之後吃完飯,自己走去前臺闊氣買單。

 收銀員抱歉地說:“令尊結過賬了,你們要發票嗎?”

 江知羽搖了搖頭,想多和江錦昆說些什麼,一時間卻難得嘴拙。

 他看著爸爸打車離開,站在原地半晌,突然無法忍耐孤零零的滋味。

 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撥出電話,屏幕對面的人這次沒有掐斷。

 “江知羽?”戚述道。

 江知羽愣了下,小心翼翼地說:“今天不勞煩你送,但你能不能來接?”

 戚述在處理鈞易反饋的合規問題,正感到心煩意亂,滿腦子都是如何設套,聞言不再加班,爽快地拿起鑰匙走人。

 他一邊推開門,一邊說:“我不太認識路,你要回哪裡去?”

 “你可以導航去我家,我的手機電量充足,夠給你指路了。”江知羽不上當。

 戚述思路活絡:“到時候天黑了,我開車水平不高,回去路上有危險。”

 對方語調輕鬆不嫌拖累,這給了江知羽鼓勵:“嘖,差點忘了告訴你,你的個人用品統統被丟出了公寓。”

 感覺到手機對面安靜了下,他往下說:“你最好自帶東西,要不然就只能睡屋主的枕頭了。”

 戚述還挺體貼,不知道是不是裝蒜:“那太不好意思了,你怎麼睡呢?”

 話音落下,他又懊惱,這麼調侃江知羽,讓人反悔了怎麼辦?

 而江知羽站在路邊,背景音有車流喧鬧。

 “豌豆公主才是什麼都不能硌著。”他肆意妄為,“我可以枕你的胳膊,靠在肩頭也合適。”

 作者有話要說

 升個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