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狸 作品

第 101 章 逃到林裡的可憐皇帝(6)





他攤開賣身契看了兩眼,不忍直視般抿了下唇,下一秒他動了動手,咔嚓把賣身契撕成碎紙片。




應相思:“……”




宋吟將那些碎紙放到桌上,再也沒看一眼,他偏頭煞有其事地問應相思:“右相,你有沒有想過當初我為什麼送你來醉花樓?”




應相思思緒還有點沒回來,但他聽到那句問話,心中立即便接上了,還能有為什麼,你想讓我這麼做,你想讓你的狗拋頭露面。




應相思心裡翻起惡臭的髒水,幾l乎要把他淹沒,嘴上說的卻是:“臣不知道。”




宋吟摸著杯子,立刻接道:“因為我做了一個夢。”




應相思神情微滯,他看著於膠憐擺出了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像陷入了什麼回想,嘀咕:“我夢到嚴月廿二那天右相會被人追殺,夢裡右相被刺客追到了宮外,被刀子捅了心臟,右相沒了力氣,寒天夜裡死在了宮外。”




嚴月廿二,就是今天。




“那個夢很真實,我太害怕了,醒來之後問了司天監,他算出右相必須要躲到醉花樓才能躲過這一次災難,並且要瞞著右相不能被右相知道,所以才……”




於膠憐心有餘悸回過頭:“現在是子時,已經過了嚴月廿二了,我來帶右相回宮。”




應相思微眯起的眼裡,是於膠憐嘟嘟囔囔跟他解釋的認真神情,因為夢到他被殺,所以送他青樓化解災難,聽起來未免太可笑,但仔細想想,倒也很符合於膠憐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




宋吟說完就怕應相思多問,催了一句右相快走,自己先朝門口那邊邁步,轉眼已經到了門外,他看到地上昏迷不醒的貴客,很自然繞了過去。




應相思看著他背影,看了片刻,轉到屏風後把手裡瓶子交給屬下,聲音低沉:“送回去,再調查清楚身份。”




屬下肅然道:“是。”




宋吟是坐馬車來的,回去也是搭的同一輛,他一臉得救般上了車,摸到湯婆子時肩膀卻猛一哆嗦。昨天他就抱著這個湯婆子出門的,現在早已過了保溫時間,不暖了,摸上去還凍手。




大冷天待在外面的每一秒都非常煎熬,宋吟落了水的病根還沒好,還很畏寒,離了湯婆子幾l乎不能活,所以一路上他也沒和應相思說話,大多時間都在頻頻掀開簾子看離皇城還有多遠。




倒是應相思一路看宋吟好幾l回,眉眼微戾。




於膠憐今天轉了性,竟然允許他和自己坐同一輛車。




以前於膠憐是不准他們三條狗和自己共用同一個東西的,於膠憐覺得那是對自己的侮辱,能避免就會避免。




他說父皇將他們撿回來已經是他們最大的恩寵,不要再奢望更多不該想的。




所以應相思和其他二人,一直襬正著自己的身份,剛才應相思從青樓出來,見只有一輛馬車,下意識要走開另想辦法回去,於膠憐卻一臉莫名其妙攔住他,問他去




哪兒,說時間不早了,讓他上車。




應相思從上車起就一直牢牢注視著於膠憐,在過了許久之後,他終於微微啟唇:“陛下,你……”




然而他的聲音被淹沒在了於膠憐的驚訝聲中:“那是沈右相,沈右相也剛剛回宮。”




馬車已經開回了皇宮門外,那裡站著兩個侍衛,正按規矩辦事檢查進來人員的令牌,而此時正往外拿令牌的男人,分明就是沈少聿。




應相思也朝外看去,皇宮門外光線昏暗,在那樣的環境中沈少聿的身形依舊很出挑,他和其他兩相關係也就點頭之交,見到沈少聿情緒並沒多大波動。




但他身邊的人撩開簾子就跳了下去,從馬車車頭跑到皇宮門口,一邊叫著沈右相,一邊小跑上去湊到沈少聿身邊的位置。




城外的兩個侍衛朝皇上鞠了躬,眼神中止不住的訝異。




皇城裡小皇上不喜歡三個丞相的事不是秘密,連最底下的卑賤奴才都知道,小皇上每天嘴裡都會叫喚著三個稱呼,“沈小狗”、“應小狗”、“陸小狗”。




這代表著三個丞相在小皇上眼中並不是人,是牲畜。




現在皇上居然叫了沈右相?




宋吟在兩道驚訝的視線中挨近沈少聿,感受到男人身上超常的熱量之後,總算是活過來了一些。




宋吟其實對目前手握的皇朝並沒有歸屬感,每個人他都很陌生,相對而言陪自己出去過幾l次的沈少聿會更熟悉一點,最重要的是沈少聿身邊暖和,是個人形湯婆子,他很喜歡走在沈少聿的旁邊。




應相思從馬車上下來,第一眼就看見於膠憐無比放鬆舒適的神情,第二眼他看到沈少聿在皇上湊到身邊後,衣下身子僵硬,手指曲了曲,似乎是想挪開一點的,但最後到底是沒有動。




他在後面看了片刻,嘴唇不受控分開:“臣竟不知什麼時候陛下同沈右相的關係這樣要好,一下車就跑過去,臣還以為陛下要抱住右相呢。”




沈少聿別過頭去,脖子上的黑痣微妙動了動。




宋吟聞言一臉莫名其妙:“我沒有要抱,不過抱右相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我不僅可以抱沈丞相,還可以抱你。”




應相思臉上饒有興致的笑意頓住,然後消失,他黑瞳幽幽,看了會宋吟,低下頭道:“天冷,陛下該回寢殿了。”




天確實冷,宋吟想快些回去讓人準備新的湯婆子,於是他應了應相思的話,抓緊時間回了養心殿。




於膠憐的貼身大太監早就暖心地燒了煤炭,將養心殿暖得熱烘烘的,被子裡也塞上了湯婆子,宋吟一回到寢殿就脫下外袍往被窩裡鑽。




宋吟攥上被窩裡的湯婆子,還沒抱到身上,指尖忽然一抽,他想起了牢房裡的喬既白。




他出去找應相思的時候說了晚點再去看他,但現在好像有些太晚了,喬既白應該睡了,就算沒睡,估計也不想在深夜裡看見綁架自己的人的嘴臉。




所以還是明天再去吧。




宋吟把剛伸出去的腳又放回被窩裡,他在被窩裡悶




了一會,將身子暖出了熱度,鼓起勇氣坐起來想寬衣解帶。




手指往下伸,剛碰到腰,就摸見一根長條,宋吟把那隻隨身攜帶的細瘦油燈拿出來,放到眼前看了看,這是楊繼晁堂弟給他的那一根。




他用指腹摸了摸油燈壁,忽然想起楊繼晁堂弟跟他說的話。




這燈平時點不亮,如果點亮了,說明他哥的魂就在附近。




宋吟從床上爬起來,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火摺子,刷的擦亮把火苗湊近油燈,他舉著一根燈,臉頰微微泛出了一點汗,眼也不眨。




但火苗在燈芯上燒了好幾l分鐘,油燈遲遲沒有亮,宋吟換了好幾l個角度,油燈都死寂得沒有動靜,他放棄了,把油燈和火摺子放回到桌上。




楊繼晁沒有騙他堂弟,這油燈確實平時點不亮。




現在也沒亮,說明楊繼晁不在他附近。




那還是沒亮比較好,不然宋吟無法想象一個鬼魂飄在空中看他更衣解帶,而且楊繼晁今年已經四十多正值壯年,看他,說不過去。




要是被外人知道,一輩子經營的好名聲都要敗壞了。




宋吟呼了口氣,剛要拿東西擦去手掌沾上的蠟,門外冷不丁有人叫了他一聲陛下,宋吟嚇了一跳,畢竟剛才在做跟孤魂野鬼沾邊的事,心裡還有些發毛。




他朝門外看去,問那隱綽的人影:“什麼人?”




“陛下,是奴才,”於膠憐貼身大太監的聲音響起,尖細刺耳,還掐著調調,“奴才是來彙報陛下,蘭濯池此時正在宮殿門外。”




宋吟臉色一變,舌尖都被他咬了一下,他哼哼著抬起手捂住嘴巴:“他來幹什麼?”




大太監照實轉述:“說是落了東西在柴房,想進宮收拾收拾拿走,不知道陛下批不批准?”




宋吟立即就說:“不準……”




深更半夜的,那蘭濯池是個剛喪夫的人,名義上還是沈少聿的寡嫂,身份就很敏感,而且那個人總耍流氓,宋吟並不想見。




他斬釘截鐵下了逐客令,門外的太監沒為蘭濯池說上一二,嗻了聲轉身要去傳話,但宋吟掐了掐手指,看了看外面的黑天,想蘭濯池這麼晚不顧宵禁都要進宮,恐怕真是落了很重要的東西。




宋吟咬唇,改了口:“算了,反正也只是拿東西,你讓他快些拿完,不要在宮裡逗留。”




太監應聲:“嗻。”




宋吟打水洗漱,解了衣服又重新躺下。




他其實不用擔心,蘭濯池住的柴房離他有一段路,而且不順道,蘭濯池就算要去拿也跑不到他這裡來,他何必要為不會發生的事分神。




想著宋吟就要合上眼,他將被子蓋過肩膀,兩隻手都伸進去埋著,腳邊放著一個湯婆子,正要在這適合入睡的環境中睡過去,門外忽然響起蘭濯池的聲音:“陛下。”




宋吟:“……”




宋吟渾身籠罩著一層缺覺的暴躁,他揉了下眼角想裝睡著了沒有聽見,外面的蘭濯池不緊不慢開口:“太監和我說,他傳告了陛下,陛




下一開始說的不準進,後面才改變了主意,就在一刻鐘前發生的事。”()




宋吟裝不下去了,他翻身而起,走過去開門:你去柴房拿東西,為什麼要跑到朕這裡來?